宿临池忙安抚他道:“就那一下子,早就好了。”
虞白舒了口气,表情放松了下来,不再风风火火地扯着宿临池去医院了,只是他望过去的眼神仍是复杂难言。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两人谁也没说话,客厅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钟表的嘀嗒声。
虞白沉默片刻,取了个干净杯子接水,塞给讲了半天话的宿临池,低声问:“你是不是要走了?”
宿临池没有否认:“爷爷还在疗养院。”
说实话,虞白在缓过神来后,对这个答复并不感到多么惊讶,甚至还有点意料之中的平静,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能接受得这么快。
他想到宿临池刚住进来的时候,斯文有礼,稳重温和,身上总是有种让人自惭形秽的干净,和烟火缭绕、众生杂居的筒子楼简直不像是存在于一个世界。
于此同时,他吃不惯路边摊也不会做饭,买菜总被人坑,洗碗不是冲不干净清洁剂就是“碎碎平安”,每次出门还会被多事的大爷大妈叫住,跟围观仙男下凡一样围住他。
虞白有一天下班回来,老远就看见宿临池无助地缩在他们中间,还有人趁机捏他的胳膊揩油:“练得真结实!”
宿临池:“……”
虞白在包围圈外无声地捧腹大笑。
这让他想起来就愉快的场景没持续多久,宿临池就以极快的速度适应了筒子楼的生活,整天踩着球鞋,穿着连帽衫和牛仔裤接送周再上下学,给中午回不来的虞白送午饭……好像一度完全融入了他的生活似的。
虞白暗骂自己矫情,宿临池就算搬走了,也还在青市,开车绕市区转一圈也就不到两个小时的事,在飞速发展的现代科技下,一天见一次面也不称不上困难。更别说他和虞启华周旋够了,还要去龙溪集团解放肖奕,本来也不会在城中村久住。
他自己开解了自己一通,心情好多了,打开电脑的搜索网站,噼里啪啦地查询起万物集团。宿临池也凑过来一起看。
网上的新闻被清理得很干净,除去“董事长林信疑病情加重,引起万物又一波股价动荡”之类的语焉不详的官方文字,找不到更为详细的信息。
但虞白作为龙溪的实际控制人,多少还是知道一点内幕消息的。当初林老先生初初生病,肖奕就代表过龙溪去看望过,回来和虞白吐槽过,说林老先生住的独栋小楼安保是如何的严格,进门还要搜身防止夹带,就这样还没见到本人,只在等候室和一位跟随林老先生多年的秘书表达了问候。
如果没记错,林信现在是住在郊外的一家名为“康泰”的高端疗养院。他有目标地搜索了一下,果然在一个流量平平的论坛里寻到了一条“漏网之鱼”——
今年二月份,有个网友发帖称自己去了一趟康泰疗养院,结果被安保人员盘问了半个上午,差点交待了祖宗十八代,不光如此,看望长辈的全程都有护士守在门外,还不让他往东边走……据说是因为那里住了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虞白眼睛一亮,立刻指着笔电说:“你看看,你爷爷有没有可能就在这个康泰疗养院。”
宿临池没深究他是如何从犄角旮旯里翻到这篇帖子的,但虞白让他看了,就说明他有可靠的消息渠道。他问:“你想怎么做。”
“不管怎样,我们得先见到爷爷,确定他老人家平安无事再说。”虞白说完,又叹气道:“就是不知道你小舅舅准备了什么后手……唉,也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康泰疗养院位于北郊,环境优美,徒步一刻钟就能走到一家滨海浴场,天气晴好的日子,能听到海岸线潮起潮落的拍打声。
不过今晚显然不行。
一场小寒流招呼不打地降临青市,气温骤降,一下逆转了初夏的暑热,冷风扫过沿街的梧桐树,吹动树叶“簌簌”作响,环卫工人堆成一堆,还没清理的草屑也随着这风四处乱飘。
一个矮个子男人裹紧外套,踩过满地的落叶枯草,走进了距离康泰疗养院不远的一家商铺的地下室,刚一迈步进来,就差点被横在地板上的数据线绊了个跟头。
这个地下室通风不良,泡面的味道经过长久的发酵,酝酿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电线,墙壁上竖立一面巨大的显示屏,全方位无死角地监控着康泰疗养院围墙外的一切角落——竟然是被人偷偷地改成了一间监控室。
两个男人缩在折叠床上,发出小号似的呼噜声,另有一人撑着眼皮守在显示屏前。矮个子踢了一脚数据线,把手里的汉堡递给嗷嗷待哺的同伴,拉过一张凳子坐了。
哪怕他紧赶慢赶,速食品的纸袋被冷风吹了一路,也彻底凉透了。他的同伴掀开袋子,还没闻就反胃地干呕了一下,烦躁的扔到一边:“天天吃这玩意儿,老子他妈拉屎都要拉成汉堡了!”
矮个子脾气软,拿起来吃了一口,还劝他道:“想想账面上新转的钱,咱们辛苦是为了什么,再忍忍。”
同伴的怒火稍稍平息一些,骂骂咧咧地灌了口热水,把杯子狠狠掼到桌子上:“要不是看在钱的份儿上,谁干这个?老子天天的眼睛都要盯瞎了!”
折叠床上的两人不受他的抱怨影响,继续一高一低地打呼噜。
今年三月份,有个老板出高价请人专门盯着一家疗养院的进出人员。他们作为不入流的私家侦探,日常帮委托人做些抓小三、找猫狗之类的杂事,家里穷得叮当响,中间人可怜他们,就把这活儿交给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