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好。”
女人热情连点头,进屋给他们抽出椅子倒水,当客收拾。她还拿出一筛子晒干的莲子,初秋的莲蓬都老了,可女人还是从冰箱里掏出两个,笑呵呵给邱泽天解释,原本舍不得吃,是想留给自己在外读书的儿子。
“我不吃,收着收着!留给小军。”邱泽天不停推辞,“不……”可他转念又瞥向身旁张邵,蛮不好意思地收下,直接塞给张邵,耳根早已经通红通红,“你吃吧。”
女人是满脸笑容,搓手感慨打趣:“天天真的长大了。以前不是最喜欢吃莲蓬了?我们小军那时候要跟你抢,你跑多快呢。”
张邵附和笑了笑,道了声谢谢。
女人留他们吃晚饭,邱泽天推了两下就应下了。张邵有些讶异,暗地里偷偷问他为什么要在别人家里吃,邱泽天尴尬地回:“家里毛都没有,明天再去趟镇上吧。”
张邵特别局促不安,他总觉得放不开。可看邱泽天用方言跟人家聊得眉飞色舞,家长里短、鸡毛蒜皮,把这当半个家似的,张邵心里慢慢也放下忧虑,想尽早融入进去。
所以做饭时他想凑过去帮忙。
阿姨推了推,“男娃怎么能下厨房呢,你跟天天出去逛会儿,玩去吧。”
“男孩子也可以下厨房啊。”张邵柔声笑道:“阿姨,我帮你打下手,我会做饭。”
邱泽天站院子里抽烟,两手叉着腰,观望远处鸣啼闹腾的鸡与鸭,休闲自在,见张邵灰溜溜出来,他咧嘴笑道:“怎么了?”
张邵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我差点闯祸了。阿姨的规矩真多,什么男人不能上灶就算了,我刚刚想帮忙拿东西,她说我差点冲撞灶神,可激动,吓死我了……”
“我姨怎么说呢,她就年纪大了,特别迷信还传统,不可能让我们男人帮忙做饭。再说,我们是客。”
张邵哑然失笑。
“我不敢去。那神她拜了整整四十多年,夜夜都会焚香祷告。”邱泽天扔了烟蒂,自言自语嘀咕:“我奶奶也是这样。所以我不会做饭,她还说男人做大事,不能下厨房,没出息……”
这顿饭吃得张邵胆战心惊,莫名诚惶诚恐的,而邱泽天从始至终笑得灿烂,他聊天说话讨喜,饭桌上倒也融洽和谐。
邱泽天在大人面前永远是一副懂事活泼的模样,可张邵原本在陌生人面前就话少,加上这家里伯伯也回来,他更加拘谨尴尬,伸两筷子就没吃了。
“不合口味?”女人忽然看向他,“阿姨家里拿不出什么好菜招待,不嫌弃吧。”
张邵怔愣,摇头干笑:“没有的事。不好意思阿姨,我只是不怎么饿。”
“你不要剩饭呀。”邱泽天用手肘抵了抵张邵腰,“真的吃不下了吗?”
他再度摆脑袋,“泽天,我吃不下了。”
邱泽天冲阿姨伯伯无奈地笑,“张邵他胃特别小……”说完,直接拿过他剩饭剩菜往自己碗里倒,张邵诶了声瞪大眼睛下意识拦住,邱泽天摆头无所谓道:“没事,别浪费了,我还能吃。”
张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转而观察桌子上另外两人的表情,发现夫妻俩都一脸平常,并没什么想说的。张邵内心震撼,垂眸,心想他们见惯了?虽然知道邱泽天不嫌弃自己,但他觉得吃人剩饭这种事不太好。
张邵对陪邱泽天“回家”这事幻想过很多可能。辛苦、贫寒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曾想这个所谓的“家”连电都没有。
邱泽天才想起来多年没人的家里,早给停电停水了,网就别说了,他家以前就个奶奶生活,根本不需要什么wi-fi。
于是邵公子彻底傻眼,这家里根本没个像样的家具,打开破烂的大木门,正对面壁挂上放着两张显眼的遗像,屋里一股很难形容的气味。也不是臭也不是潮,仿佛是某种奇怪的麝香,寺庙里常有的那种味道。
“进来呀。”邱泽天招呼着。
张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日落黄昏,邱泽天杵里面整个人都暗得很,配上身后直勾勾看着他的爷爷奶奶遗像框,张邵总感觉画面特别瘆人。
邱泽天回头望了一眼遗像,叹口气,走上前抱住他,“怎么一直不说话?是不是家里太破了……嫌弃脏啊?以前不是这样,是因为太久没人住了。”
张邵摇头忙道:“没有!我只是……”他环顾四周,啥也没有,“床上用品是不是很多年没人睡,会不会太……”
邱泽天默了片刻,点头领他出去。捣鼓半天之后,他从偏房里搬出一个特别老式的竹床,简易的小凉床更是沾满灰尘污垢。少年搬出来的时候胸口也脏兮兮,他呸呸两声,直接脱了邋遢衣服,冲张邵笑道:“你找个地方坐会儿,没事,我来弄。”
张邵走上前拍拍他头发上的灰,邱泽天推开他,又俯身亲吻他嘴角,无比温柔道:“去坐吧别担心,什么都别管,我等等去打洗澡水给你。”
张邵巡他背影,少年赤裸着上身,干劲满满一个人开始忙活起来。他先打扫门口,不知道从哪里拿出生锈的铁盆,走到了屋旁的一口井。少年呼唤,张邵小跑凑过去看,井头锈到斑驳掉铁渣,荒废许久似的,张邵调侃不信:“这……能有水?”
“之前都没坏,我试试。”邱泽天把喝剩的矿泉水命张邵帮忙倒进去,他挥动手臂卖力上下压水铁杆,居然在三分钟之后,随着刺啦刺啦的声音,口上喷出一股股肮脏的水和锈的混合物,慢慢的,在挤压下漫出清澈纯净的水源,张邵目睹后微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