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妍深信,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终将成就一番事业,成为像钟局一样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可如今数千人的性命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膀上,常妍这才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光环居然是塑料壳子的,虚假得不堪一击,别人动一动嘴皮子,就能把她抽打得原形毕露,露出底下一个自命不凡的赵括来。
常妍两耳嗡鸣,冷汗几乎聚成一条小溪,沿着她的脊背顺流而下。
她不知道鬼王还有多久会到,也不知道那两位不知所踪的前辈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这场乱局,她……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也什么都做不到。
“我的天哪!那是什么?”
一声惊呼骤然炸响,叫醒了六神无主的常妍。她茫然抬起头,头顶十来米倏忽掠过一道阴影,以常妍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对方无神的双眼,跟腰上系了绳子一样,不管下面发生了什么,只管直勾勾地向前飞去。
……这是鬼。
光天化日之下,这场景实在太诡异了,聚众闹事的游客们也忘了争取权益,他们还没意识到这其中的危险性,齐刷刷地抬起了头,向日葵似的,对着这些目不斜视的恶鬼指指点点,报以一轮又一轮的注目礼。
“这是鬼吧?”
“还有还有,又过来了!”
“怎么这么多!”
接二连三的阴影从天上飞过,消失在北边。常妍怔怔地仰头看天,这是个美不胜收的艳阳天,澄澈的碧空万里无云,万里层峦叠嶂,被灿烂的阳光描出一道金边……可不知为什么,却莫名有种压抑的感觉。
常妍心头猛地一悸,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了。
北边是林州市的方向!
嘀哩嘀哩———
门外,数辆调查局专车终于赶到,全副武装的外勤快而无声地登场,训练有素地迎向躁动的人群。
翠湖度假山庄。
钟明亮绕着新出炉的阵法巡视,一个满手朱砂的外勤余光瞥见他过来了,忙不迭起身,被钟明亮按着肩膀制止了。老人摆摆手:“专心工作,不用管我。”
小外勤明显有些激动,拘谨地笑了一下,便继续蹲在地上描画阵法。
半个下午过去,诸邪辟易阵法已经初具雏形,正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石台安放在正中央,四大神兽也被立在各自对应的方位,静静地等到不久后启用的时刻。
阵法占用的场地很大,钟明亮不间断地走了小一刻钟,也才看了三分之二。余下的部分是张成润查验的,师徒二人在朱雀神像前汇合,两边都没发现什么错漏之处。
由于度假山庄的布置是绝对的机密,人手又严重不足,结果就是没人去买饭,直到下午茶时间,后勤部门才终于抽出空挡,借用山庄的厨房做了一顿饭——方便快捷的煎饼卷辣酱。捏着姗姗来迟的“午饭”,张成润两口一个,风卷残云般把分配给他的两指厚的大饼都填鸭进了肚子里。钟明亮见状,主动把自己午餐分了一半给他:“你吃了吧,我没胃口。”
张成润不跟老师客气,接过来几下解决完,拍拍手上的碎屑:“钟局,您在愁什么呢?算算进度,只要再过一个小时,‘捕蝇笼’完成,就能把那些闹事的一网打尽了。”
“不是发愁,就是觉得……”钟明亮叹气道,“事情会这么简单吗?我们想除去鬼王,不尘剑的线索就恰到好处地出现了,恶鬼处心积虑制造恐怖事件,千年前的遗址就恰好有可以重复利用的法器……太顺利了,总感觉不对劲。鬼王真要好对付,那先祖们又为何要苦心孤诣绸缪多年才能成事?”
“应该没问题吧?”张成润思索了一下目前的状况,“现在局势算是暂时控制住了,万古教没那么多人,群魔乱舞了大半天,也快被外勤抓完了。就算再出什么幺蛾子,也不会比今早更乱了……”
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他刚一按下接通键,宋昭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钟局,紧急情况!”
张成润:“……吧。”
钟明亮递给他一个怜爱的眼神,问宋昭:“怎么了?你慢慢说。”
“五分钟前,监测中心接到各分局通报,经过统计,今天下午四点二十三分,全国各地的鬼市民几乎在同时发生了暴动,从居住地离开了,原因不明。但监测中心初步断定,他们的目的地就是林州市。”
“他们就快来了!”
钟明亮一个激灵。
他终于明白,那股始终萦绕在他心头的不安感是从何而来了。
那些明确投入鬼王麾下的恶鬼有多少?全国登记在案的恶鬼又有多少?两者之间的差距简直好比天渊之别。
为什么他之前没有想到这一点呢?看花飞鸿就知道了,如非必要,阎扶是不耐烦对亲信手下用控术的,他更喜欢施展手段,让他们发自内心地心悦诚服——试想一下,假若身边环绕的全是一帮缺灵魂少智慧的二五仔,一放开控制就战战兢兢地想跑,可若不解除,就只会木愣愣地发呆,戳一指头才动一下,连句拍马逢迎的话都不会说,这日子也未免太无趣了些。
可单纯添乱嘛……没有脑子更好,反正都是一次性用品,被打死就打死了,不心疼。
会瞻前顾后、束手束脚的,从来只是那些宣称人鬼平等的驱邪师啊。
张成润显然也想通了这一点,全界范围内所有的恶鬼抵达林州市,会造成什么后果,他用指甲都能想出来,张成润天灵盖差点炸开,下意识喊道:“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