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度日如年地过了十几秒,他的状态总算稳定下来了,紧缩的瞳孔慢慢恢复到了正常大小。
“你好点了吗?”孙凌小心翼翼地问。
陈绛竹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握着他的膝盖撑了一把,分外艰难地把自己挪到了后座上。
一切都发生在兔起鹘落的一瞬间,等到危机解除,孙凌这才感觉到自己紧张到近乎虚脱的身体。他长出一口气,因为腿软,索性坐在地上不起来了,把手心的汗往裤缝上一蹭,忧心忡忡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陈绛竹没吭声,用食指抵住眉心,引出一缕漆黑的鬼气,孙凌不明所以:“什么?”
“晏前辈临走前给我的。”陈绛竹一松手,那缕鬼气就自动敛回了他的额头里,“可以抵抗鬼王的控制。”
他静了一下,侧耳道:“你听,有声音。”
“……什么?”孙凌傻傻地重复道。
天枢院后山,晏灵修蓦地停住了脚步。
风声过耳,满山树海狂摆起来,阳光透过叶间的罅隙照进来,像摇动了一地碎金。
常人无法感知到的召唤从四面八方传来,挑动着他的神经,这声音无孔不入,只要还站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就不可能逃开他的控制。
晏灵修凝神细听了一会,说道:“阎扶动手了。”
漫长……却又转瞬即逝的过度期后,鬼王终于按捺不住沉积已久的恶意,一把揭开了先前尚不算温和的面纱,向世人展现了他对“臣民”近乎恐怖的统治力。
第141章人鬼平等
恶鬼的诞生虽然受到种种或主观或客观的条件限制,但当范围扩大到全国、时间拉长几百上千年,这期间出现的恶鬼就成了一个不容忽视的数目。除去部分一出世就立志报复社会的反人类分子,他们大都在城市的角落里,按部就班地过着平静的日子。
可是突然之间,这些悠哉悠哉漫步在阳光下的行人,公司里兢兢业业的员工,学校门前接送孩子的长辈……形形色色以另一种形式生活在这世上的人们,都在同一时间听到了类似的召唤。
那是凌驾于他们所有人之上的力量,尽管终此一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却在他们尚未磨灭的灵魂中刻下了烙印,只是乍一交锋,就已然溃不成军。
于是周围的亲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猝然跌倒,几秒或几分钟后,又提线木偶似的站起来,齐齐仰起头,呆滞地注视着一个方向。
无处不在的风中,有声音在他们耳边轻轻说:“跟随我……跟随我……去我需要你们出力的地方吧。”
古城售票处,常妍站在台阶上,拿着一只导游用“小蜜蜂”扯起了嗓子:“请各位马上离开,景区收到了恐吓信,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现在要紧急关闭园区,还请大家配合。”
她兀自喊得脸红脖子粗,但围拢过来的游客们并不买账,话音未落就群起而“哄”之道:“你们调查局天天说有危险,有一次准的吗?还不是该出事出事,该死人死人!我们才刚进来,想把我们骗出去?成啊!票钱你赔!”
常妍再次做保证打包票,就差指天立地地发誓了,好不容易将他们的不满压了下去,关键时刻,旁边的景区领导忽然阴阳怪气了起来:“贵局这次可没弄错吧?知道你们公务繁忙,但老百姓的时间也不是摆着玩的,千万别又是虚惊一场啊。”
他这一句时机刚刚好,登时给还没降温的水浇了锅滚烫的热油,人群再次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常妍气得打哆嗦,她看着陷在游客中的罗子书,他方才掉以轻心,试图深入民众和他们说明情况,果不其然一下台阶就被围住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口舌伶俐的角色,一旦对方不听他讲道理就麻爪了,可怜兮兮地被一支老太太军团推来搡去,挠得满脸花,扣子都在拉扯中崩掉了一颗。
导致这个结果的始作俑者一脸无辜地站在旁边,抱着胳膊看得津津有味。
当地分局的人还在赶来的路上,常妍和罗子书只能先靠自己,可由于事实过于超纲,实在难以取信于人——
谁会真情实感地以为自家日常工作的地方实际上是一个隐世大派,而且再过几个小时就将成为世界大战的主场呢?
别人一说就答应下来的不是绝顶聪明,而是中二病晚期。
所以景区领导一个字也不信,出于不满,他既不想乖乖闭园,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和调查局作对,便来了一招阳奉阴违,嘴上说着“全力配合”,转头就不动声色地给他们下起了绊子。
常妍嗓子在冒烟,心似被火烧,在按下葫芦浮起瓢的吵闹声中,她忍到了极限,勃然大怒,把话筒就地一摔,转身狠狠扯住景区领导的领子,怒火之盛,竟把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扯得双脚离地,唾沫直喷到对方脸上:“你给我闭嘴!”
旁边看热闹的工作人员见把人惹恼了,连忙一拥而上,左边说着:“息怒息怒。”右边劝着:“我们明白您的心情。”好说歹说,总算把被勒到翻白眼的领导解救下来了。
常妍松了手,烦躁地把人一推,喘着粗气退后两步,情绪激烈到有些缺氧。
她再是个前途无量的高手,现年也才二十来岁,此前的人生中最大的烦恼,就是考核名次差,要不然就是熬夜掉发……这些烦恼中并不包括诸多有性命危险的任务。她心性坚毅,很少动摇,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从不因胆怯而畏惧出战,胸中自有股置生死于度外的英雄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