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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第1页)

公主府前广场上,身着铁甲的府卫个个面容沉重,紧张待命。赵珩翻身上马,正要启程,听得身后一道嘶哑的声音,“等等!”

赵珩回过头去,见杨卓扶着暮云,快步从门内出来。

“我给张炯写了信向他求助,我在这里等着,有什么消息,立即派人回我。”

向来剑拔弩张的一对夫妻,此刻为了赵嫣的安危,已然顾不上置气。赵珩点点头,瞧暮云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全身没一点力气,全靠一旁的杨卓撑着,他想说句宽慰的话,张了张嘴,终是没能出口。

十六年来彼此咒骂彼此折磨,早忘了如何温柔关怀,就连一句嘱咐,说出口也觉不惯。

他不再言语,勒紧马缰带着人朝城南驰去。

程寂被拦在东角门处,两个侍卫把手在门前,不许他独自出行。他身份特殊,虽是宠侍,却不得自由,无赵嫣吩咐,没人敢把他放出去。程寂一语不发,毫无预兆地与侍卫动起手来。他的功夫近来突飞猛进,一来徐照教导有方,二来本身就有些功法底子。眼见他击倒了一人,另一个高声叫嚷起来,欲唤增援,程寂眸色一黯,倏然出手,扼住侍卫脖颈儿,修长的指头扣紧喉头,那侍卫连个音都发不出,两眼睁的老大,脸色瞬间涨的通红。在这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面前这个瞧来孱弱纤瘦的少年,是当真动了杀念。

“程寂!”

一声轻喝,令少年背脊僵了一瞬,徐照飞快掠向几人,抬手搭住程寂扣在侍卫咽喉上的手指。

“你别冲动,他不过是尽忠职守……”

程寂抬起脸来,幽暗的眸子定定望着面前的人。徐照按下他卸去力气的手,轻声问:“你是不是要出去,帮忙一同找寻郡主?”

少年紧绷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缓缓的,朝徐照点了点头。

“叫他跟着我,不会有事。”徐照安抚似的,对两个侍卫道。

终于不再有人拦阻,他跟在徐照身后,步出了角门。

寒风刺骨,在这样飘着鹅毛大雪的晚上。道上结了厚厚的冰,马蹄打滑,车辆难行。懂得享乐的南陈贵族们,多在温暖如春的屋室里熏香寻梦。一队人马却悄声而急速地在风雪里奔驰着。

前有开道的小队,训练有素的士兵伏在马背上,一路疾驰,有些拖着木架拉平松软的积雪,有些用满是钢牙的长枪凿开冰面,有些则在冰滑的路面洒着灰渣和粗盐。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燃着火把,远看蜿蜒成一条红色的火线,照亮苍凉荒芜的寒夜。

程寂跟随在徐照身后,他们走的是另一条小路。赵珩吩咐人兵分三路,绕着南山分头找寻。程寂他们选的这条路人迹罕至,南山中部断开,一线窄道连接着两处绝壁。如若赵嫣从山上跌入这里,多半早已尸骨不全……可纵是希望渺茫,也不能不来找寻。

赵珩勒马立在山下,眼望不远处刚刚经过一场塌陷的南山。鹅毛似的雪片始终未停,他肩上头上都落了一层霜白。马前跪着几个摇摇欲坠的人,士兵解去皮毛大氅,搭在快要冻僵的一人身上。

赵珩抿唇一言不发,底下跪着的月婵哭着道:“求侯爷赐婢子一死,婢子失职,令郡主落此险境。”

赵珩目视她,想问问究竟发生过什么。喉咙里疼得不像话,一张口北风就无情地灌进来。月婵抖去肩头才被披上的大氅,膝行上前,哭道:“郡主命奴婢去打探殿下庄子里的事,奴婢原该守着郡主的……”

她已经在此冻了近一个时辰,早已浑身僵硬,连落下的泪珠子都是冷的。赵珩挥挥手,命人把她和几个婢子带下去。侍卫上前回话,道:“属下打听过了,月婵等人为了周边庄子上的事分了人手去。郡主是和孙姑娘在一起的,为了追一只雪猊,才不小心入了山里。两个姑娘骑的都是良驹,随行的人不得力,一不留神就失了孙姑娘和郡主的踪迹。”

赵珩点点头,抿唇不语。

他心里焦躁的厉害,可此时赵嫣还等着他救助,所有人都听他号令等他拿主意,他不能急。

“郡主和孙姑娘都是懂骑射的,骑术比一般男子还精湛,许是追那畜生一时忘形,……待会儿便能安然回来拜见侯爷。”话音到后,越来越是声弱,显然连说话的人,也不大相信这无用的宽慰。

进到山里,遇上雪崩,就是极有野外经验的猎户,怕也无法安然无恙,何况两个娇滴滴的贵女,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恨不得走路都得几个人搀扶着,她们陷在里头,只怕是凶多吉少。

正说话间,听得响彻山间的车马声,大地为之震动,刚刚静下来的南山顶上,隐隐又有雪块纷纷滚落。赵珩蹙眉看去,见浩浩荡荡的车队里,领头是个金冠玄裘的青年,骑在金鞍白马上,面若冠玉,眸若点漆,正是张珏。永怀王常年与北凉作战,应对雪域自有良策,车马是精心改装过的,滚轮旁装有刺片,行动间不仅能铲碎冰雪,刺上弯钩还能牢牢抓住雪层,避免车马打滑。只是这样大的动静,对刚刚发生过雪难的南山绝非助益。

知对方是来帮忙寻人的,赵珩勉强按下不悦,驱马上前拱了拱手,“张世子,这样寒天冻地,劳您亲自走这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张珏客气道:“赵侯见外了,小侄与平昭自幼一同长大,情分匪浅,她在外遇险,小侄亦焦心难安。”回身吩咐左右,“便是将这山翻过来,也必须快速将人找还!

……

天上无星无月,雪片还在纷乱地飘舞,冷风凛冽如刀,狂啸着对行人施-暴。徐照肩头厚厚的毛皮氅衣都已冻得冰凉。他回身瞥了眼沉默的程寂,他看起来纤弱,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夹袄,又受过重伤才痊愈没多久,恐怕早就扛不住了吧?

他将领扣解开,将大氅脱下来递到身后,“找人要紧,你自己的命也要紧,穿着吧。”

程寂转过脸来,眸中一丝生气也无,他摇了摇头,拄着破冰用的长杆凿刀,越过徐照弯身探入嶙峋的石下。

徐照望着他的背影,有一句话到了唇边,不大忍心说出来。这样冷的天,就是赵嫣和孙向月没有摔下山,在如此寒夜冻了这么久……

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程寂与赵嫣那些流言,他也曾有耳闻,只是与程寂相处久了,发觉对方是个冷淡至极的性子,他根本没法将他与传言中那个百般讨好献媚、以色侍人的男宠联系在一起。他想帮程寂,将他从内宅要出来,免这单薄干净的少年,陷在那样不堪的流言里。平素他也着意观察过他与郡主在一起时的模样,也是那么漠然冷淡,又稳重守礼,根本没什么出格的行径。

可今晚程寂的反应,倒让他有些不确定。

他第一次在对方那双平静至极的眸子里,看到深浓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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