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五六岁的孩子,自幼身体瘦弱,尚未发育完全的声线,比同龄人小一圈的骨骼……
这种种一切,都在牵引着人向着错误的一端跑去。
薛界恍惚想起,束水老一辈的人有份迷信,自小体弱难养的男孩,将他从小当做女孩养大,就会得到上天的垂怜……
云罕自幼唇红齿白,骨架纤细,他从见到对方的第一眼,便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了女子……
现在想来,朝夕相处若干年间,他竟连对方的性别都没有问过。
如今蹉跎过世,只觉得造化弄人,荒唐而可笑。
薛界抱着人,几乎无法思考,闭上眼睛,就是对方满头的白发,遍布躯体的伤疤,还有他跛着的腿……以及这半月来,他把对方当做孟浪之徒做过的一系列事物。
……真是该碎尸万段。
他瞳孔倏而血红,犬齿磨上嘴唇,硬生生磨下了血迹。
云罕浑身滚烫,却畏寒地紧,得到温度,几乎没有思考,就向着人怀里钻。
恍惚间,记忆翻滚,带他回到了最深沉的一场噩梦。
——那是他这辈子以来,最为炙热的一次。
天生的体寒在硝烟烈火中消失,滚烫的火灼烧在了他的后背、躯体、四肢……
他的周身,数百名学子被捆绑在柱上,烈火焚烧间,还在不断呐喊。
“陛下,您当真要愚昧至厮,用这种荒唐之罪,至我等与死地么?!”
“芊芊学子,赤心可鉴!”
“偌大河山,宝珠蒙尘!”
“陛下,您不该如此……这大塍的江山,终会葬身在您的手上!!!”
火势愈加凶猛,啸风助长,硝烟肆意……
云罕只觉得越来越热、越来越热,火将他的肌肤一寸寸地烘烤,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火红的烙印,心中万千不甘最后只化作泪水。
他那时空有一处读书天赋,却到底未经人事,在临死之际,他甚至还感受不到真实。
……为何?
书卷之上,将皇帝赋为天之骄子,天子是除生养父母外他们共同的尊长,经年累月的古书熏陶下,它们教会后辈忠心不二,奉主为安,教会他们将天子视为至高无上,普渡圣洁之存在……
可为什么?他们万千学子步履蹒跚,真正见到了天神般的天子,最后却只看见了肮脏、愚昧和丑恶?
他……不相信……
他不服。
他不该就这么死了,不该……
大塍京都里,中央坐着的人,从来都不该是那昏聩无道之人,从来都不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