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疼的昏昏沉沉的,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也记不清具体的时间了。哪怕手机就在不远处,可他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要积攒好一会儿,更别说浪费力气在这种事情上了。……江沉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原本晚上还有个聚会,但他不放心阮曦然一个人在家,所以和朋友吃过饭就赶回来了。回来的路上,他路过一家蛋糕坊,突就然想起小时候阮曦然很喜欢吃奶油蛋糕,嘴巴上沾着奶油,可爱的过分。和那位小少爷有关的回忆,大多都称不上美好,但江沉不得不承认,阮曦然小时候真的很好看,像个小仓鼠一样吃蛋糕的时候,让人瞬间忘记了他所有的恶劣。想到阮曦然现在大着肚子心情不好,江沉想了想,然后下车去买了份蛋糕,看着副驾驶那个精致好看的水果蛋糕,心情莫名变得很好。推开门,被房子里的黑暗惊了一下,一边去开灯,一边大步往卧室走,步伐急促中透着慌乱,“阮曦然?”短短几步路的时间,江沉脑子里闪过无数种猜测,但最强烈的只有一个,阮曦然是不是趁他不在,偷偷逃走了?一想到这种可能,仿佛滔天的怒气都朝江沉汹涌而来,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猛的推开了卧室的门。看到那盏昏黄的小夜灯,江沉顿时安心了下来,也松了一口气,是他想多了,阮曦然还待在这里。可定睛一看,江沉当即就发现了不对劲,阮曦然没有盖被子,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心顿时又慌乱了起来。“阮曦然,你怎么了?”想到不好的念头,江沉脑子嗡了一下,下一秒就冲到阮曦然身边,神色中满是他不曾察觉的慌乱和担忧。阮曦然被疼晕过去了,被江沉扶起来晃了几下,才堪堪唤回一丝神智,压抑的痛呼声当即溢了出来,“呃…唔啊……”老实说,阮曦然现在狼狈极了。在强忍阵痛的时候,身上的睡衣被他扯的乱七八糟,现在大半个肩都漏在外面,肚子里被毛绒绒的布料裹着,更显得大了一圈,双腿变扭的微张着,却死活不肯做出那个羞耻的姿势。“江…唔…江沉……”阮曦然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重重叠叠的影子,好不容易才看清江沉的脸,愤怒地瞪着他,语气却是委屈又低软。这不是什么撒娇,只是他疼的实在提不起力气了,要是有力气,他只想狠狠踹江沉一脚,踹他命根子上!江沉身上带着极淡的酒气,夹杂着男士香水清爽的味道,不算难闻,可阮曦然在疼痛之余分心,却觉得格外不爽!特么的,他都要疼死了,江沉倒是在外面逍遥自在!“你要生了!”江沉眉头紧皱,冷静地陈述事实,即是跟阮曦然说,也是告诉自己。“唔…我…我知道……”阮曦然捂着紧绷发硬的肚子,眼里划过一瞬间的失神,他已经疼了好久了,孩子会不会已经死在他肚子里了?“已经疼多久了?怎么不跟我打电话?”大概是关心则乱,江沉说话时的语气变得有点急,还有几分气愤,似乎是在怪阮曦然没有及时告诉他。阮曦然扯了扯嘴角,眼尾流露出浓浓的轻蔑,像冷笑一声,却只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喘。去他妈的,要不是他现在没力气,他一定要跟江沉掰扯清楚,是他没跟他打电话,还是江沉这个混蛋根本不愿意接?“记…记不清了……”阮曦然刚撑着说了几个字,一波更强烈的阵痛袭来,他猛的瞪大眼睛,身体抖如糠筛,捂着剧痛不止的肚子,恨不得咬舌自尽。太疼了,真的太疼了!简直比黎锦用鞭子抽他、江沉江沉&阮曦然(二十六)生下宝宝“我不看,你把他抱走!”阮曦然冷汗涔涔,打湿了微乱的碎发,眼神茫然又空洞,正可怜兮兮的抱着肚子,像是已经被疼痛抽空了全身的力气。话音刚落,就发出了一声压抑的痛呼声,夹杂着几分哽咽,让人不由得心头一颤。这让江沉握方向盘的双手下意识收紧了几分,他竭力稳定心神,薄唇紧抿,“不要胡思乱想,你…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不会允许阮曦然和孩子出事!想到这里,江沉慌乱紧张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阮曦然毫无章法地按揉着硬邦邦的肚子,低笑了一声,微哑的尾音还打着颤抖的卷儿,“可我…唔…疼…呃了好久……”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让人听不出他的语气是嘲弄还是担忧,喃喃道,“他…唔啊…好像不…不动了……”或许是疼痛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感官,而那微弱的胎动在阵痛面前,变得不值一提,所以他已经分不清还有没有胎动了。江沉喉头一紧,张了张嘴,可他却说不出安慰的话,只有紧绷且清晰的下颌线透露出他的紧张和焦虑。在之后飞驰的半个小时里,两人默契地没有再说话,阮曦然是没有精力,江沉是分不出多余的注意力,只有焦虑和不安在不断的蔓延、蔓延……抵达实验室的时候,阮曦然已经近乎奄奄一息,是那种筋疲力竭后的恍惚,连呼吸都像是要掏空他最后一丝气力。他汗津津地缩在被子里,下唇被他无意识地咬的血肉模糊,身下溢出的温热不紧不慢地洇湿白色的被褥,留下一块刺目的鲜红……他已经记不清他是怎么从车里到被推进手术室的了,恍惚间,那段路程就像一帧帧快速从他眼前闪过的幻灯片。他拼命想看清楚,可除了清晰到近乎麻木的疼痛,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大晚上的,吴悠还在实验室呆着,见江沉神色狼狈地抱着一个男人冲进来,眉心一跳,却并没有觉得惊讶。“江哥,他这是…要生了?”吴悠眼底是掩不住的兴奋,尽管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即将临盆的男人了。“嗯,别磨蹭了,抓紧时间准备手术!”江沉看了吴悠一眼,眉头紧蹙,开口的声音冷冽又焦躁不安,就像个被人意外侵犯领地的狮子,浑身都透着无法言说的危险。“你不早就嘱咐过了,放心吧,时刻准备着。”吴悠朝他眨了眨眼睛,语气里的兴奋更是不加掩饰。相较于白沫的自然受孕、陆铭的胚胎植入的方式,还是阮曦然这一阶段更让他兴奋,毕竟这可以说是这个实验最关键的环节了。通过植入类子宫的方式,从而达到自然受孕的结果,这基本等同于女性的受孕过程,所以一旦成功,他们这个研究就算是完成了一大半。脱掉被汗水浸湿的睡衣后,阮曦然被平放在手术台上,他被冰凉的触感刺激的一个激灵,唤回了几分清醒的神智。他勉强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刺目的白炽灯,照的他心慌。借着晃眼的灯光,江沉的脸在他眼前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带着口罩和无菌头套,只有一双眼睛露了出来,眼神凌厉中透着漠然,就像个无情的手术机器。在对上江沉的视线的那一刻,阮曦然脑子突然嗡了一下,心就像被狠狠揪成一团却又骤然松开,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等孩子取出来后,他对于江沉来说,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一想到这个结果,阮曦然扯了扯嘴角,心底莫名生出几分不甘和恼怒,江沉是称心如意了,那他呢?他该怎么办啊?已经这样不堪的他,该怎么活下去……“别担心,会没事的。”江沉侧头看向阮曦然,眉眼清冷,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就连安抚的话都说的异常冷淡。“唔……呃……”阮曦然发出隐忍的痛呼声,面容变得微微扭曲,他用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沉,像是恨不得能冲上去狠狠咬他一口。身体上的痛和心里憋屈难过,交织着朝他袭来,他顾不上这些酸涩的情绪,闭上了眼睛,躲闪开江沉那似乎毫无温度的视线。疼的狠了,阮曦然恍恍惚惚的想。他现在和砧板上的鱼肉也没差了,只能任人宰割,甚至还不如砧板上的鱼肉……打过麻醉剂后,恼人的疼痛渐渐退去,还不等能松口气,心里对于生产的恐惧却变得越来越浓。就如同溺水的人孤立无援,无助极了。当冰冷的手术刀划开肚皮,阮曦然只觉得心尖一颤,浓密湿润的睫毛颤了又颤,然后下意识抓紧一旁的扶手。因为麻醉剂的药效,他并没有觉得疼,可是那种心慌感,却是怎么都挥之不去。昏昏沉沉间,阮曦然心想,以后他再也不想这样狼狈地躺在手术台上任人宰割!这种身不由己,然后被划破肚皮的无力和心慌,他再也不要感受第二次了。手术很顺利,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手术全程由江沉负责,吴悠则负责记录手术过程,以及后续可供参考的研究数据。晚上十点四十五分,阮曦然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母子平安。当然,这也意味着江沉这一阶段的实验成功了,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自然分娩。虽然整个孕期阮曦然的状态都不太好,人也瘦的厉害,但孩子倒是养的不小,活脱脱一个肉乎乎的小团子,哭声也很有力气,突然就能理解为什么这么能折腾人了。听到孩子的哭声,阮曦然心里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作为一个男人,然后生了一个孩子?从他肚子里拿出来的?!如此的离谱,可这偏偏就是事实。孩子被取出来后,阮曦然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而筋疲力尽的疲倦也开始排山倒海般地朝他袭来,让他很快就陷入了昏睡。再次醒过来,阮曦然发现自己在实验室那个熟悉的房间里,被渐渐遗忘掉的恐惧和羞耻再次充斥在心头。这里处处都留下了他不堪且痛苦的回忆,尤其是身下的这张床……阮曦然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想挣扎着坐起来,可却提不起来一丝力气,浑身都酸疼不已,尤其是肚皮上,痛感变得越来越清晰。没一会儿,江沉抱着一个天蓝色的襁褓走了进来,孩子睡得正香,时不时会张一下小嘴儿,看着可爱极了。他看着床上正在生闷气的阮曦然,眉头微蹙,神色也变得有些复杂,以后该如何处理和阮曦然的关系呢?江沉不再深想,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在阮曦然身边,动作标准又温柔,“看看孩子吧,是个健康的男孩。”“我不看,你把他抱走!”阮曦然态度冷漠撇过头,满是嫌恶道。见阮曦然连一眼都不愿意看孩子,江沉抿紧了唇,脸色变得格外难看,深吸了一口气,干巴巴却又无奈的说,“他是你的孩子。”阮曦然不想说话,执拗地用后脑勺对着江沉,死活不肯看孩子一眼,哪怕这个孩子后来他是甘愿留下来的。除了冷漠和排斥,他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个不被任何人所期待,只是因为报复和利用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呢?这个孩子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他不愿面对的痛苦回忆,彰显着他的不堪和下贱,是他的奇耻大辱……老实说,短时间内,阮曦然是无法坦然接受这个孩子的,更别指望什么母爱泛滥了。在孩子这件事上,阮曦然一直处于一个被动的位置,他尝试过反抗,但因为没有成功,最后就演变成了故意和江沉对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