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天方破晓,营地外铁蹄踏霜而来,打破了此处宁静。自有守营军士入前盘问,验明高仲密的身份与皇帝陛下的手令之后,营将便忙不迭将其一行迎入营中。
高仲密入帐后便抓起宫人名簿,这一次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很快便从卷宗中看到了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名字,一股复杂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他连忙开口说道:“那李昌仪今在营中何处?速速将她引至……不、不,我亲去见她、我去见她!你们且先退下!”
待将其他人屏出帐去,高仲密又从亲随那里接过一个包裹,将这包裹打开,换上了一身簇新华丽的锦袍,甚至还有口脂、面脂在脸上涂匀,将自己的仪容一丝不苟的收拾一番。
对于李昌仪这个前妻,高仲密心中感情是极为复杂。
一方面自然是充满了痴恋与入骨的思念,为了迎娶李昌仪,他当年便不惜与博陵崔氏交恶,也因此受到前大舅哥崔暹的诸多报复刁难,旧年所以投奔西魏,也与此有着直接关系。夫妻分别这么多年,除了思念之外,高仲密心中还暗藏着一份惭愧。
另一方面他对李昌仪也是颇怀怨念,心中怨恨这女子为何有欠贞烈,竟然委身于贼,使他每每思之便五内俱焚。
诸种复杂的情愫在其怀中纠缠酝酿着,时间越久便越浓烈,让高仲密心中倍感焦灼。到如今他也分不清对李昌仪究竟是爱还是恨,只是内心里一直在渴望能够再见到对方。
如今夙愿终于将要达成,高仲密心情可谓是激动至极,在营士的带领下,每靠近李昌仪所居营帐一分,他的心跳便加快一分。
“就、就是在此帐中?”
看到眼前这座颇为简陋的低矮营帐,高仲密用力的咽了一口唾液,在得到肯定答复后,他便摆手对营将和随从们说道:“你等分守帐外,不准闲杂人等靠近过来!”
说完这话后,高仲密便举步弯腰走入营帐之中。
高仲密随员百余,人人鲜衣怒马,加上营将全程陪同,在营地中行走的时候也引起了众多的关注。
昨晚没有听从母亲嘱令、早早便归帐睡下的骆提婆这会儿也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帐来,跟在一群宫奴宦者们后方凑近过来,当发现李昌仪的宿帐被团团包围起来之后,脸色登时一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
陆令萱也匆匆行来,昨晚她好不容易从徐御那里赔罪打听到一个药方之后,又在营地中游走寻访想要凑齐药材,归来已经不早,这会儿也才醒来不久。
“此间发生何事?”
陆令萱在人群中找到探头探脑的儿子,走进过去低声询问道。
骆提婆闻言后便摇了摇头,见到母亲眉头皱起,便又连忙说道:“或许、或许那李娘已经病死了罢?否则无缘无故,营士们怎么围住了她的宿帐不准靠近。”
之前行途中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有些人行途病故,因恐滋生疫病而不准其他人靠近。
“不要胡说!活生生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便死去!”
陆令萱心知儿子必定又没有听从自己的嘱咐留守关照李昌仪,瞪了他一眼后便没好气的轻声斥道,旋即便也踮起脚来认真观望起来。
李昌仪并没有死,但情况也是非常的不妥,她旧在邺宫生活也算是养尊处优,而今一路跋涉西行,本就疲累不堪,今又疾病缠身,没有得到及时妥善的医治。昨晚病气翻涌,身边又乏人看顾,于是便直接昏睡了过去。
这座低矮逼仄的小帐中光线昏暗,高仲密入帐好一会儿才勉强适应过来,凝目一番巡视搜索,才看到了蜷缩侧躺榻中的李昌仪。
因这妇人仍是昏睡不醒,倒让高仲密之前一番认真打扮没了欣赏之人。但他眼下却也顾不得这些,行入榻前俯身望去,待见那魂牵梦萦的脸庞酡红发烫,呵出的热气都有些灼人,高仲密心中顿时一慌,当即便大吼道:“医师何在?速速寻来!误我爱妻,严惩不饶!”
营地中一阵鸡飞狗跳的忙碌,几剂对症的汤药喂下后,李昌仪便也悠悠醒来。
随着众医师和其他侍者退下之后,小帐中便再次只剩下夫妻两人。高仲密一身锦服,仍是贵气逼人、气派十足,只是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而李昌仪则散发覆面,背对着高仲密跪坐榻中,夫妻两全都没有开口,帐内气氛也是沉闷得很。
良久之后,高仲密才走上前,举手搭在这前妻的发丝上,想要为其梳理一下头发。李昌仪则微微一颤,旋即便将上身深伏跪拜下去,口中则涩声道:“妾失贞丑妇,不敢玷污使君。”
这冷清言语恍惚间让高仲密似乎又回到了祸变未生的当年,他这夫人并不以巧媚迎合而娱人,反而常常会与他使性弄气,但他对此也不以为忤,反而也乐在其中,只觉得这就是老夫少妻之间的情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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