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颗糖,心情会好很多。”
他接了过来,很想说声谢谢。
谢迟收回手,没再说安慰他的话,举起手电筒往里走去,搬了个木箱想踩上去取东西。
她的身高还是不太够的,废了好力才扯下棉被。
藤田清野就这样注视着她,看她抱着薄薄的棉被走了出去,各自没有一句话。
屋里重归黑暗。
他站起身,因长时间蹲着,腿麻的没力气,扶着柜子站起来,适应了好久才能正常走路。他打开门走出去,摊开手心,看着那颗糖,糖纸是粉红色的。
他将它揣进口袋中,往病房走去。
……
医院每天都排一位外国人值班,以便对付随时闯入的日本兵。
这周出生了四个婴儿,由海因兹照顾着。谢迟在外面巡查一遍,见育儿室还亮着灯,便进去看了看。
小宝贝们沉睡着,海因兹正在写东西。她见谢迟进来,与她微笑。两人无言,怕吵着婴儿。
谢迟弯下腰,看着襁褓里的婴儿,这么小的一个,也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从前是不喜欢孩子的,可不知打什么时候起,看到他们就想摸一摸,抱一抱。也许是因为何沣,也许是因为到了年纪。
谢迟看了会,与海因兹摆了下手,便离开育儿室。
……
天微亮,医院就忙起来。
难民中爆发了传染病,一个个腹泻呕吐,这是意料中的事情。南京城现在尸横遍野,大小河流也被腐烂的尸体污染,而城市自来水从沦陷时便停了,依靠河水度日的人们现在只能忍受饥渴,可仍有些不忌讳的还在喝河里的水。再加上难民营人多,卫生做的不好,粪便堆积如山,各处的垃圾堆便达数米高,一个人得病很快便传染开。
医院床位本就稀缺,如今又在外面开设几处户外诊所。男医生少,做义工的也少,五大三粗的,没女人会照顾人,以致于她们这些护士已经被锻炼的能肩扛沙袋,背着人跑了。可遇到重一些,还是挺吃力的。
藤田清野见一个护士翻不动病人,便上去搭把手,帮了一下。
护士与他说了声“谢谢”。
这让他心里的愧疚立马减了几分,忽然间,他竟不想离开了。
藤田清野看着这些伤患,他在艺术中一直追求现实主义,表达真实的社会与生活,此刻真想有一台摄像机,记录下这些苦难。可如果真的有一架摄像机将这些画面拍出来,他可能又想砸了它。他陷入一种极致的矛盾中,既想帮助这些人,又害怕把国人残暴的一面展示出去,他希望自己的祖国在世界的形象永远是和善的礼仪之邦。
上午九点多,来了一队日本兵,藤田清野以为他们是来找自己的,找了个口罩戴上,背对着他们。
可日本兵的目的并不在他,他们直奔护士宿舍去,藤田清野隐隐听到几句“人呢”、“不是你的妻子”、“敢骗我们”、“找出来”……
他们到处乱翻,逮到护士便抢掉她的口罩,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好在最终医院负责人将他们赶了出去。
走前,他们还打了一个外国医生两拳,并砸坏了一辆医用推车,抢了一个小女孩的半块饼。
藤田清野气的握紧拳,这还是他的国人吗!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
谢迟与两个护士在金大附中给难民注射疫苗,中午回来取药品。
特里默医生叫住她,与她说了上午发生的事情:“日本兵应该是盯上你了,他们知道你和我没有关系,上午没找到你,应该后面还会再来,你也知道他们……很多时候我们也无能为力,我不能确保每次都能保护好你,我觉得你需要在难民营躲几天,暂时先别回来。他们如果再来找不到你可能就会放弃了,到时候你再回来。正好最近传染病严重,外面也需要医护人员。”
谢迟明白了,“抱歉,给你和医院添麻烦了。”
医生摇了下头,心力交瘁:“不要说这种话,你已经帮很多忙了,总之,注意安全。”
“好。”
谢迟提着两个药箱出去,刚走不远,听到有人跟上来。她回过头看着藤田清野,“你有事吗?”
藤田清野不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