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老祖宗当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呢,若是个酷爱折磨人的老太监呢?那又该如何?她恐怕的确会像旁人说的那样,要么活不过第二日,要么被一辈子折腾到死。
她吁了口气,也不怪外公动怒了。
看这情形,怕是家中人都已经知晓了她的情况,如今就瞒着祖奶奶一人呢。
这样也好,希望外公能明白她的心思,又不教祖奶奶伤心。
出了屋门,老夫人又缠着她问:“你方才还没说完呢,你那夫君到底将面人儿藏哪了?”
见喜心里泛起酸痛,嘴角仍弯起来笑道:“他这个人看着聪明,其实笨得很,藏在枕头底下,被我一搜就搜出来啦。”
顾老夫人听得眉开眼笑,见喜便继续道:“扶风苑旁的有个很美的彩灯镇,那里有很多漂亮的姑娘,大街上成群的,就盯着夫君一个人瞧,还有同我搭讪的,问我家公子婚配可否,我都气死啦。”
老夫人哭笑不得:“被你说得天花乱坠的,真有这么好?”
见喜想不出多好的词儿,可只要提到梁寒,肚子里的墨水都能绣朵花出来。
她重重地点头,继续启唇笑道:“不过他就只待我一个人这样好,他这个人脾气古怪,颇为人不喜,这辈子,怕是把自己好的那一面全都给了我。”
尾声仿佛掩在潮湿的雾气里,慢慢轻了下去。
老夫人听出她心里的酸楚,抚了抚她的手背叹道:“顾家的女儿,没有一个风平浪静地度过这一生,你母亲自小在我膝下长大,是最明丽动人的模样,性子又极好,入了宫也颇得圣宠。紫禁城那个碎绿摧红的地方,后宫中的女子极少能有她活得这般明媚舒快的,我本以为她这辈子能够幸福,谁知道你外公出了那么大的事……”
见喜含泪:“祖奶奶。”
老夫人心中悲戚:“你姨母也是个命苦的,名字落入了进宫的秀女名单里,才进宫没多久,先帝就去了,在外头受罪这么多年,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你这孩子又自小没了爹娘,跌跌撞撞地把自己养活这么大,不容易,祖奶奶对你没有旁的期盼,只瞧你过得好,我心里就高兴。”
见喜红着眼眶点点头,她也希望祖奶奶这辈子健康长寿,永远不要为了她的事再烦心劳神。
用过晚膳后,见喜来到早就收拾好的东院。
皇帝照顾她和贤妃思家心切,并未限制离宫的时限,见喜便打算安安心心在顾府住上几日,多陪陪祖奶奶。
桑榆的厢房也靠在这附近,用过晚膳,桑榆又去给顾延之换了一次药,折腾一番已是戌时,回房时正好瞧见见喜一人坐在廊下石阶上吹风。
白日在顾延之屋内没说上话,这会子总算有闲暇,她便拿一壶温好的酒过来,一边喝,一边陪她一起坐着。
一口烧刀子入喉,身上顿时暖和起来,桑榆将酒壶递给她,见喜却摇头。
桑榆笑道:“我都忘了,你这身子不喝酒也热乎。”
瞧她哭丧着一张脸,桑榆忍不住问道:“都做公主了,怎么还不高兴呢?”
见喜将小脸埋在膝盖里,忍着没哭,“你前些日子瞧见他了?”
桑榆嗯了一声,也知道她的心思,紧跟着道:“掌印一向心思玲珑,比你我聪明百倍,说什么做什么都自有他的道理。就说那道伤,连我这堂堂女神医都没法子割得那般精准,你就不要为他担心了。”
是了,亏得那日山上有淡淡的雾气,加之刀子砍下去的力道又恰到好处,让他在那伙贼人面前蒙混过去,实则早已设下埋伏,就等着收网呢!
可如今这事儿过去多日了,他为何还不来瞧瞧她?他向来算无遗策,能算出她想他,想得快要恨死他了么!
月色阴冷,耳边只有凛冽的风声。
她气得咬牙切齿,可心中那股子怨气又很快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换成了一种钻心裂肺的痛痒,鬼爪子一般在她胸口捻磨。
他们之间当真有这样难?堂堂司礼监掌印都不敢出来见她,呵。
接下来的好几日,见喜每天都遣人往提督府去一趟,带回来的消息却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