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的外商之所以没闹出乱子一是因为北方的外贸市场一个立在家门口,一个是由楼兰这个批发商全权负责。南方的蜀身毒道就更安全了,南越目前自顾不暇,夜郎与古滇的曾经被楚国讨伐并短暂得屈于楚人的统治,所以和南越一样接受了外来文化,但没像南越般就此生成规模可观的汉学家。
更迷惑的是西南的金属……尤其是铁矿的含量十分可观,虽不能和老天赏饭的澳大利亚相提并论,但有的挖也肯定好过没的挖。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西南的文明还是处于青铜时代,需要从内地进口铁制武器。
顺带一提,西南的铜矿也很丰富,而且是出了名的好开采。当年楚国入侵西南或许也有霸占铜矿的军事目的,所以在人口少+铜矿易采+冶炼技术不达标的情况下也无怪西南宁可进口,也不选择自己发展铁制武器。
而除工业上得望而兴叹外,西南地的商业上也有着一个外人尽知的漏洞,那就是货币。
中原是在西周时以铜钱淘汰夏商的贝币,但在远离海岸线的夜郎古滇,贝币仍是主要通货,可以兑换本地特有的宝石与珍贵金属。
刘瑞:“……”
好吧!
他算是明白赵佗那个国家靠海的家伙为何不用大量贝币冲击西南的脆弱市场,因为他们一旦认识到贝币的价值急速下降就会使用玉石金属替代贝币。而跟毫无价值的贝壳相比,无论是大汉还是南越都不希望西南限制金属出口,所以在不能害己的大方针下,西南的贝币从未遭受外来冲击,一直都与周边进行着最原始的以物易物。
然而这种以物易物的交易模式因为缺乏衡量单位而导致外贸冲突不断,一度需要外使乃至军队介入让双方冷静。
如此一来,外贸的坏单率也波动到了最终的消费者与关卡收入,形成一个坏单率上升——外商减少——关卡的收入减少——过路费上升——外商更少的恶性循环。
约雅斤的犹太血统因刘瑞描述的外贸愿景热血沸腾——安息占据了连接东西的过道优势,完全可以整合内部的交通资源,形成一个规模大过西域数倍的国贸市场。那时的安息即使没有拿得出手的货,也能靠摊位费与过路费成为赢家。可这愿景之所以是愿景,就是因为做过生意的约雅斤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市场必须得有足够多的买家与卖家。
西域能成外贸市场的最大原因不是有刘瑞规范当地的收费,也不是有汉军保障外商的权益,而是对现存世的大国而言,大汉是个相对无害的国家(匈奴:你确定?),和丝绸之路上的贸易国都没有要命的地缘冲突,所以作为东道主的可信肯定大过西打塞琉古,北防大月氏,南部还要盯着身毒的倒霉安息。更别提在安息的内部还有未解的民族矛盾与自治矛盾。如若要搞统一市场,安息的万王之王比起考虑老仇人们是否赏脸,还是考虑如何说服各地的大贵族与自治王统一“上交”过路费的定价权要来得现实。哪怕作为万王之王的安息国主可以靠强制介入逼迫贵族达成一致,可是这种强按牛头喝水的操作一定会让万王之王与大贵族间的矛盾愈演愈烈,从而导致一系列的“意外”让安息作为东道主的可信度直线下降。
由此可见,安息作为国际市场的设想还是得让步于地缘政治。
文化也好,经济也罢,都必须为政治让步。
而要是从政治入局,约雅斤便发现一个要命的问题——大汉若把西域的国际市场当成一个长期生意就要保证印度-希腊王国如现代的以色列般顽强屹立在安息的脚边,否则作为安息死敌的塞琉古是不会穿越大半个安息去和汉人交易。
同理,安息若想西扩就得拿下卡在身毒北部的印度-希腊王国,夺取身毒的蔗糖资源与广阔的农田来为战争输入源源不断的优质燃料。
意识到这一点的约雅斤在回去的路上毛骨悚然,但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他能看清的事肯定瞒不过安息的精英。而以他对安息的了解,对方肯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没办法,安息的经济已经难到德拉马克的含银量比罗马和塞琉古的低了百分之十,以往能靠劣币外输来化解债务,但是这种饮鸩止渴的做法在罗马人和塞琉古人反应过来后肯定会加倍反噬到安息的货币信用上,从而使安息的经济愈发严重。
经济严重就要向外转移内部矛盾——向外转移内部矛盾就要加大对军方的投入——加大对军方的投入就要提升军费。
而钱不会从树上长出。
安息的做法实际就是左脚踩右脚地螺旋升天,虽然能延缓矛盾的爆发时间,但也和之前的劣币化债般会迎来反噬。所以在内乱与外敌前,安息的国主与大贵族们肯定优先解决内乱。
这就是阳谋。
一个你知道他不坏好意,但又得为自己的破事往里跳的可怕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