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异邦来的家伙!不要管!”
刚才分明还一直镇定自若的老妇人在此时此刻显然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神经质——久见秋生只是盯着她的方向看了看,她便凶狠地嚷了一声。
刚才那小猫一样细细的,虚弱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当再次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久见秋生心中忽然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个不敢置信的表情。
这不会是孩子的哭声吧?
他不禁发起愣来——而在他发愣的时候,他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或许是由于走得太过于惊慌,于是忽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眼见得要狠狠地摔在地上。
虽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久见秋生倒是先下意识地快步走过去扶起了她。
但是他的目光却忍不住放在了她怀里的那个包裹上——而此时吉四郎也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在他慌张而带着悲伤意味地冲出来之后,似乎不停地在用目光找什么东西。
当看到那个包裹,或者说那个包裹里的孩子还在的时候,他似乎松了一口气,但随后却古怪地一言不发,紧紧地抿着唇站在那里。
双生子是不吉利的。
人们恐惧双生子,认为他们会带来灾祸,于是往往在双生子刚刚出生的时候,便无情地溺死其中比较瘦弱的那一个,借以躲避所谓的“天罚”。
但是也有别的办法。
那便是让两个人不得相认。
短短一瞬间,久见秋生的心里转过无数个想法,其中有对亲眼目睹因迷信而杀子这种事的震惊,有对这个孩子生而为双生子的怜悯同情,有对自己再一次蠢蠢欲动的善心的怀疑——他真的能够再肩负起养一个孩子的重任吗?
如果说让久见秋生坐在这里想个几天几夜,或许他的脑袋里会突然蹦出一个“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来,然而现在的情况紧急到他必须在一瞬间做出决定。
眼见得吉四郎的老母亲已经颤抖着手抱着孩子往井边走,久见秋生忍不住强忍着尴尬抢先一个箭步堵在井边。
要是和这个老太太掰扯什么不要封建迷信,那是一整夜都讲不清楚的。久见秋生拿自己当盾牌堵在井边,这才后
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夏夜井壁上有些刺骨的冰凉。
这冰凉把他的脑袋都冻得清醒了一点。
清醒的确是清醒了一点……但是,总不能叫这个孩子就这样在自己眼前刚出生就被溺死吧?
看着眼前老妇人狰狞的表情,他感觉背上的凉意更重了。
他甚至怀疑,这个老妇人会把看见双生子出生的他也推进井里淹死。
虽然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的久见秋生都很宅,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知识量低或者说很愚蠢的人。与其说与人交往,宁可躲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才是他。
那么,关于“乱世”的认知呢?
久见秋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是脑子里仍然疯狂拉着警报。
这个大小各国争雄的乱世……这个时代……
它把人吞进去,无论是什么身份——武士也好,浪人也好,不要说平头百姓,就连那些高高在上的城主与大将,都被一视同仁地裹挟进浪潮之中。
在身份高贵衣着华丽的武士们骑马经过时,那些受剥削,受伤害,受侮辱的可怜百姓们垂首跪拜,诚惶诚恐,往往卑微到尘土里,将自己当做土地中的一只肮脏虫蛉。
然而……秋生叹了一口气,把脑子混乱的思绪压了下去。
似乎曾经有什么人说过,比鬼怪更可怕的东西是人心。
人们不停地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野心也好,活下去的本能也好,总之为了这些,他们不断地伤害着彼此,抛弃身为人的资格,宛如野兽一样活着。
或许只有乱世结束,这一切才会改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