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三五个凑在一起,即使刻意压低了声响,也难逃有心人的耳朵,“这我可得去看,据说一身孝,从头包到脚,这大热的天,啧啧。”
“你说这闺女,是不是缺根筋?”
三五个妇女抱成团,嗓音更低了,一阵窃窃私语。
至于说的什么,周闲心实在没听见,但是没好话是真的,好话也不用避人。
但见那几个妇女掩嘴而笑,有的甚至“咳咳”笑出声。
给人披麻戴孝这事儿要是能做出来,那可真就反了天了,这什么规矩?
说归说,谁也不信,大家都等着骨灰送回来,瞧个究竟。
九点钟,骨灰送了回来,人们进进出出忙个不停,谁也没见水舟摇的影子,村长张罗着人准备埋了去,老人们一瞧这实在不像话,好歹也买口棺材去,柱儿奶奶满院子叫骂着,跟村长理论起来。
“你要买棺材,拿钱来,我找人给你买去。”
柱儿奶奶理论归理论,但是花钱的事儿她可不往自己身上揽,“我一个人出了,要你这村长做什么?”
正争执间却见水舟摇回来了,她身后带着一个开拖拉机的,里面放着一口棺材,从车兜上跳下两个人,从背包里掏出唢呐来。
“唉吆,我说怎么不见摇摇呢,原来是办大事儿去了。”
水舟摇当然不懂这些,只是恰好想到李莉,赶紧到她的花店里一打听,可巧她什么也知道,于是省了不少时间,又是棺材,唢呐和孝衣,一会儿全有了。
正午时分,六月的周水村,潮热难耐。
送葬的队伍,懒洋洋的。哀伤的唢呐,吹吹停停,满是敷衍。要不是听说水舟摇给人披麻戴孝,人们宁愿呆在家里,也绝不出来凑热闹。
酷暑使得人们汗流浃背,可即使热的呲牙咧嘴,看热闹的热情仍然高涨。
还是几个老人聪明,他们摇着蒲扇,早早坐在送葬队伍必经之路的树荫下,高谈阔论。
“这闺女是不是中邪了?”就连刚刚还为山田抱不平的燕子奶奶也这么怀疑。
老人们纷纷搬着马扎凑成个圈儿,“你说什么?”
哑巴娘咂巴咂巴嘴,说道,“我侄儿媳妇上神的时候说了,山田家死去的姑娘附到摇摇身上,来尽孝哩。”
谁都知道哑巴娘的侄儿媳妇是个巫婆,在周水村叫神嬷嬷,上神就是通神的意思。
“哦~”老人们恍然大悟。
是哩,是哩,也只有这一种情况才能解释得通,水舟摇为什么这么做。又是伺候又是操办葬礼的,无缘无故,谁会这么做?
一传二,二传十,很快,整个周水村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乡亲们,再看到那身孝衣的水舟摇时,刚刚的嘲讽变成了同情和感动。
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鬼魂,穿越地府而来,借着别人的身子,为养育她多年的养母尽最后一孝。
人们一联想到这个故事,再看看被孝衣包裹的严实的水舟摇,不觉红了眼眶。
真是,太感动了。
尤其是认识山田奶奶女儿的中年人,那简直哭得不能自已。
这一切都看在彩云眼里,老太太抿着嘴,甩着两只不再有力气的胳膊,哼着小曲回家去。
彩云只是略施小计,便又一次为自己孙女化解了危机。
她心里轻快,走路也带风,她老早就看出来或者是寻思着她会做着傻事,拦是拦不住的,只能跟在身后面擦屁股。
要是个在早十年前,彩云定不会让她这么瞎胡搞,可是现在,也不知道是老了,还是心软了,她几次瞧见山田家的样子,总觉得可怜,哎,谁不是爹生娘养的?
笑话就笑话吧,这年头儿。。。。。。再说,水舟摇也不在乎这一次。
说是这样说,她还是找到哑巴娘实施了一些小贿赂,接着搞迷信拉上大家伙儿哭一哭,等以后唾沫淹过来,也有个顾虑的。
人们哭够了,红着眼眶不好意思的看着彼此,又开始觉得自己傻。甚至觉得自己比水舟摇还要傻,再加上实在是热得难受,送葬的队伍,越来越小。
走到集体坟时,只剩两个唢呐师傅和四个抬棺材的青壮,还有村长和穿一身孝的水舟摇。
村长指挥着人把棺材放进早已挖好的土坑里,跟老人早就过世的丈夫和女儿埋在一起。
水舟摇跪在坟前,一声不吭的烧冥币,白皙的脸蛋由于酷热泛着红,汗珠不时地流进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麻索索的疼,只得耸着肩膀擦一擦。
村长一边指挥着人埋土,抹着汗珠,一边蹙眉瞅着水舟摇烧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