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年的吻时轻时重,也有温柔的时候,并不是一味的逼迫。间或停下来,仿佛在倾听她的心跳。鼻子抵着鼻子,嘴唇摩挲着嘴唇,他的呼吸悠长又灼热,令年心弦却绷得一阵紧过一阵,一口气憋在胸臆间,生怕他还有更放肆的动作,手指死死绞住了他的衣襟。
她被困在他的胸膛和座椅之间,像个无处可逃的囚徒,唯有一再地往后蜷缩。突然火车转弯,“哐啷”一声,座椅都震了震,有人拎着油灯自走廊上踉跄经过,险些撞到他们椅背,咕哝着往前走了。令年这才意识到他们正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拼命推开慎年,匆匆去了盥洗室,别上了插销。
颤抖的手拧开水喉,哗哗的响声让她镇定了些。玻璃窗外豁然有了些微亮光,是火车冲出了岩洞,正驶过陡峭山壁之间的人字桥,夜雾自深不见底的悬崖漫溢上来。
令年没有揿开盥洗室的电灯,只借着这点微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夜色让人脸显得很黯沉,唯有一张嘴唇是殷红的,正不知所措地张着。把冷水扑打在脸上,等一阵阵热潮退散,她背靠在门上,慢慢坐了下来。
不时有人来推盥洗室的门,令年没有理会,把脸枕着胳膊,闭眼睡了很久,架不住外头抱怨声迭起,车窗外的夜又格外漫长。她只能理了理鬓发,伸出僵硬的胳膊和腿,走出盥洗室。
慎年就在盥洗室外,背靠车壁,望着外头的夜色出神。闻声扭过头,他直起身子,把她扯住了。看不清脸色,但令年的手指是冰凉的,他把她的脸抬起来,令年把眼睛别开,不肯看他。
盥洗室里又是水流,又是大声的咳嗽,在这深夜的车厢里,格外聒噪。慎年低声问她:“我把你吓着了?”懊悔和不解,都有一些。旅客自盥洗室出来时,他把令年腰一揽,拉到自己身边。这个举动,是很有独占性了。
令年摇头,她并不怕,是羞愤,还有对他一意孤行的反感。在红河甸时,还知道找借口,现在,索性毫不遮掩了。令年把慎年的胳膊推开,声音里带着怨气,“你把我当什么?”简直和妓|女无异,可这话太难听,她忍住了。
她还有力气质问,总比沉默寡言的好。慎年嘴角扬了起来,说:“你不是小妹吗?”
令年难以想象他能把小妹二字这样坦然的说出口。她怒道:“是小妹,你还那样?”
慎年握住她的肩膀,经过刚才的强迫式的亲密,这样的举动已经是极其克制了。令年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扯,略微挣扎了一下便放弃了。慎年直视着她,说:“我从小就知道你是小妹,也把你当小妹。小时候不懂事,你一哭就要亲一亲,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停止,后来也习惯了。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他情不自禁,又把她抱住了,在她耳畔轻声道:“我把你当小妹,可也想亲你,抱你,我是不是不正常?”
令年的心又揪住了,脸再次烧了起来,怕他还要说,她猝然打断他:“是不正常,你有病。”
慎年没生气,感觉令年冰冷的指尖在掌心慢慢回暖,他还很欣慰,把她手指拉到唇边亲了亲,说:“是心病,你给我治一治吧。”
“我不会治。”令年手指蜷缩,胳膊拽了回来,抛下他走回座位。
墨染般的夜色渐渐浅淡了,快到晋宁站,火车正在村镇中穿行。令年侧面对着车窗,眉眼柔和的轮廓在曙光中显现。她转过头来,神态平静了,脸色像霜一般洁白,“你不想结婚,是你的事,我是要结婚的。”
慎年眉头拢了起来,“你觉得你结了婚,妈这辈子就再没了烦恼,没了牵挂?”他反问令年,“她过得好不好,高不高兴,并不在于你。”
“不在我,在你。”令年漠然地看着前路,想到即将抵达上海,还有未知的风波,她油然生出一阵恐惧和彷徨,“不结婚,我还能怎么办呢?”
“让我来想吧。”慎年说。
令年无言地看他一眼。整夜未睡,脑子一阵阵发沉,她没有精力再和他争执,被他一搂,也就顺势靠在了他的身上。慎年把薄毯重新拉起来,盖住了两个人。在薄毯下,他的手无意中落进了短褂里,盖住她腰眼上的肌肤,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令年动了动,他便把手又拿了出来,隔衣停在她的背上。列车正在缓缓驶入晋宁站,这是抵达昆明前的最后一个大站台。外头人潮汹涌,慎年微微侧脸,在令年的发顶亲了亲,也把眼睛闭上了。
短短的一觉,他睡得格外沉。车身震了震,慎年醒来,听见警察在外面招呼,站台已经重新开闸,要驶往昆明了。
他的身侧没有人,薄毯落在地上。慎年一怔,先起身四处张望,没有看见令年,他立即走去盥洗室,里头有人,慎年一把将门推开,是个陌生的旅客和他面面相觑,“哎,你这人?”
火车轰隆隆响着,要出闸了,慎年只犹豫了一瞬,看见薄毯还在地上——如果不是走得匆忙,她一定还记得要给他盖在身上。他脸色微变,迎面将车门上的铁路警察拨开,跳下正在移动的火车。
天蒙蒙亮了,站台上各色面目的人来回走动,慎年挤过三三两两的人群,喊了几声小妹,又喊令年,只迎来行人疑惑的打量。往昆明的车已经呼啸着离开晋宁,慎年在那只巨大的挂钟下茫然站了一会,蓦地听见泠泠的铃响,是对面的车正要南下前往河口。
他来不及多想,大步冲到车门前,铁路警察正把守着车门,忙把他喝住,慎年把去昆明的车票往他手里一塞,不等警察细看,便挤上了火车。这节车厢是三等客座,连座位都没有,塞满了人和行李。旅客们被他搡的搡,扯的扯,看他那装束不是个寻常百姓,又冷着个脸,只能躲避到一边。
慎年飞快地走过一节节车厢,连盥洗室都挨个推开门看了,忽然止住脚步,见一个蓝褂黑裙的身影紧紧靠着车窗上,把脸别到一边。他探过身子,一把拽住胳膊,把她扯了出来。
对方不得已,慌张地看了他一眼,果然是令年。她被慎年拽了一个趔趄,又被他及时扶住腰,勉强站定了。众目睽睽之下,令年没法大喊大叫,只能怒视他一眼,却掩饰不住尴尬和气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