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乔没应。
这时的辛乔双手撑在盥洗台边沿,望着镜中的自己,眼尾挂住一抹红。
她竟然有些想哭。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在掌心里从一敲到六十,竟然真能等到一个人的回来。
她不知道周琨钰为什么突然回来了。也许,那个聚会没多么重要。
也许,也许周琨钰和她一样,也真的动了那么一点感情。
“感情”。
辛乔想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脑子里又浮出周琨钰那张端雅无暇的脸。要认识周琨钰以后,她才明白“无暇”的另一面是“无情”。唯有一个不动感情的人,才可能是没有破绽的。
可她方才站在窗口转身,回眸望向周琨钰的那一眼。
她觉得自己在那张脸上,看到了破绽。
她拧开水龙头,掬一捧清水浇在自己脸上,没擦,拉开门。
周琨钰大约没想到她忽然开门,趿着拖鞋往后退了小半步。
水珠挂在辛乔的眉毛上,一点点的打着绺。挂在辛乔的下巴上,悬而欲滴的,却又因地心引力不够强,贪恋的留存着。
让那张清水洗过的脸,显得特别特别干净。
辛乔也不知为什么自己要用冷水洗一把脸。大概她想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再来看,她心中的那股冲动有没有被冲散浇灭。
没有。
她发现那股冲动不是什么沙堆,而是礁岩,清水一洗,愈见清晰。
甚至连带着回忆里的一幕幕,都变得清晰起来——
当她洗过头没吹干,头上搭着条毛巾、盘腿坐在床上查玫瑰花语的时候,发尾落在手机上的水滴不见了,屏幕上的“喜欢”两字就一笔一划清晰起来。
当她从繁华街区的麦当劳走出来、偶遇周琨钰的时候,她与周琨钰在人群间对望,那时心中尚未完整的句子也清晰起来。
当她一个人从同学聚会的包间出来透气、坐在初雪中抽烟的时候,周琨钰站在马路对面的台阶上望着她,她心中逐渐明确的感觉此时也更清晰起来。
她的确喜欢周琨钰。
无论她们的有多不纯粹。无论她
们是多么不同的两个人。
说到底,辛乔是一个很倔强的人。尽管她被生活中伤,有过很多的胆怯,但,她是一滴泪都没落、独自料理完辛雷葬礼的人,她是从十八岁开始独自带着辛木、攒够了辛木所有手术费的人。
或许她面上的神情很淡漠,偶尔还见一点点对什么都不在意的颓。可你若细看她,便会发现她肩背永远打得笔挺,无论生活压过来的是一座山还是一粒灰。
今晚周琨钰突然回来的一幕,深深触动了她,令她开始倔强的想:为什么不行呢?
就算她们的不够纯粹,又如何呢?
就算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又如何呢?
睫毛上的水滴往辛乔的眸眼里挂,她眨了眨眼,又抬手揉了揉,直到视线分外清明了,她说:“周琨钰,你看着我。”
周琨钰望向她。
辛乔笑了。
辛乔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
她大约是想,就这么一个瞬间,让她享受一下纯粹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吧,不考虑结果的,不顾虑未来的。
周琨钰那双清润的眼,还是会让人一眼想起“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这般的诗句。辛乔永远记得,周琨钰说医生最重要的特质是“狠心”时带给她的震撼。
她发现当她望向这样一双眼,其实她潜意识里,从头到尾都相信周琨钰是个好人。
不是她从属的阶层里面目模糊的一份子。
周琨钰就只是周琨钰。
辛乔蜷了下指尖。发现自己还是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