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的人手底下都是有真功夫的,谢永无权无势又不善逢迎,可是在司里一直没有被排挤出去,就是因为有一身实打实的好本事。但让谢永啧啧称奇的是,他一路觅着那个姓屠的婆子时,周秉竟然没有掉队。
江州因为县城小晚上没有宵禁,但是因为几个月前的乱子官府管控得还是比较严,戌时过后街上的行人就很少了。眼瞅着转了好几个圈子,谢永忍不住扭头悄悄问了一句,“大人,这婆子是不是有所察觉,看这样子不像是要出城……”
谭五月既然没有回城,那么就一定还在城外的某处地方。
周秉小心隐藏在一段围墙之后,一双眼睛在夜色下却雪亮得惊人。
他盯着远处不紧不慢的身形,几乎是耳语,“她若是察觉了,只怕早就打道回府了。在这继续兜圈子,不过是慎重起见……”
那一世的周秉虽然嚣张乖戾,但是对不相干的人是一看一个准。果然不一会那婆子就停在一户人家的门口,出来一个梳着圆髻的高瘦妇人。远远地只听两个人说了几句话,“赶紧去看看,别把人饿死了……”
谢永眼前一亮,知道蹲守大半夜终于有了代价。回头看周秉脸上却是沉静如水,就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却见和屠婆子说话的高瘦妇人接过篮子,把自家大门一锁,竟极快地朝另一边去了。
周秉也是一愣,当机立断急急地低声吩咐几句,“我跟着那妇人,你跟着屠婆子。她身手应该不错,切记不要惊动人。若是见余显山也回去了,就在他家外头等着。我这边一有确切消息,你就立刻进屋拿人……”
只要先找到谭五月,那些人是死是活都不打紧了,反正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暴民。
谢永听令而去,周秉远远缀着圆髻妇人。
好在那妇人虽然警醒,身上却没有什么功夫,没有发现后头缀着尾巴,一路赶在关城门前出了城,走走停停竟是朝着二林寺的方向。
周秉心急如焚,又忧心谭五月的安危,恨不得立刻将人提留过来大刑侍候。
别家的夫妻有好得蜜里调油的时候,后来因为种种嫌隙形同陌路,情分就淡了。但因为有了子女总不好大张旗鼓地一拍两散,所以渐渐相敬如宾。
周秉有时候回想起从前,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得到过谭五月的认可。
不管他做了什么事,从谭五月的脸上看到最多的是平静和漠然。渐渐地他也心冷了,别人是相敬如宾,他和谭五月是相敬如冰。
只是这一回京城之行,他收了从前张扬的性子,隐约察觉到谭五月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谭五月就像河里的蚌一样,包在坚硬外壳下的是柔软的内里。所以周秉皮着脸,瞅着机会就往前凑。正是甘蔗节节甜,正要攻破那层坚硬外壳的时候,出了这么一档子莫名其妙的祸事。
谭五月身上有真功夫,连自己兴许都不是对手,所以等闲自保应该没有问题,周秉怕的就是那些匪类想出下作的法子折磨人。他算是看明白了,谭五月看似不争其实最是心高气傲,怎么受得了那些?
周秉忽然一怔,怎么会觉得从不多言不多语的谭五月心高气傲?
他脚下不停,借着路旁的树枝和山石掩藏着身形。心想谭五月心高气傲的确心高气傲,在那一世就因为不愿意与别的女人同居一个屋檐下,就任自己软的硬的手段齐上,竟再没有主动进过京城……
这会周秉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一分神就见那个高瘦妇人扭身进了二林寺。一个穿了灰色布衣的僧人左右看了一眼,立刻把大门紧紧关上。
二林寺果然不干净。
周秉再不敢大意,屏着气找了段稍稍矮一些的山墙翻越进去,远远地就见那妇人和僧人笑嘻嘻地走过几颗繁茂的玉兰树。那僧人语调微微不满,“还怕我们办事不妥当吗,这么远过来送口吃的?”
妇人倒是好脾气,“把人放在你这最是稳当不过,可屠家老姐姐非要我过来看一眼,还让我把人连夜送到越山去。说不管那边如何答复,坛主都不准备放人回去了……”
僧人大吃一惊,“你们别闹出人命,我瞒着师傅借了地方给你们,闹大了师傅会把我赶出去的!”
妇人咯咯笑了一声,“你师傅如今已经是眼瞎耳聋,大白天都看不清人,这寺里都是你说了算,何必在我面前遮遮掩掩。等把事情办妥当了,坛主一高兴就给你送一大笔银子当香油钱,那老和尚还不把你当菩萨供着……”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周秉记得二林寺的主持因患了眼疾,的确是不能正常视人了。那天他和谭五月过来为亡父做水路道场时,那位老主持念完经后,还把自己随身的绿檀木珠子给了他。
当时随侍在老主持身边的是一个身材白胖的和尚,法号叫万安。
二林寺在道场上念经的和尚不少,周秉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这人说话做事不像是清静无为的出家人,倒油滑得像个场面上的生意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