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拿帕子擦手上的凉水,“那人现在关在县衙的地牢里,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要是动手只怕不易呢!就是在去京城的路上动手也麻烦,北镇抚司的那些狼崽子可不是吃素的!”
前些天屠二婶改换妆容,为了将余得水的下落不着痕迹地供出去,跟北镇抚司的人周旋了小半天,最后好不容易才脱身。
余龙牙语气里带着笑,十足十在算计,“先前我也在愁这件事,既要余得水死得无声无息,又要不引起更多人的注意。眼下我倒是想到一个极简单的法子,就是绑了谭五月,要挟周秉主动帮咱们办这件棘手的差事……”
屠二婶一双眼睛连连地眨,迟疑了一会儿,“这夫妻二人的情分深浅咱们还吃不准,就这么贸贸然地出手,万一正好趁了周秉的心,借这个机会甩了这个乡下老婆呢?”
余龙牙面色怡然地靠在椅子上,一脸掩不住的洞察先机,“男人嘛,都是要面子的。他要是不救谭五月,咱们也没什么损失。不过一个商贾出身的女人,我费尽周折帮她试出她丈夫的真心,她从此以后应该好生感激我才是……”
还有一点余龙牙没有说出来,不管这对夫妻的结果最后怎么样,她都有信心将人拉拢到净土宗里来。
周秉眼看着前程锦绣,谭五月名下有大盛魁,只要好好地筹划,都可以为宗主所用。
余龙牙顶顶看不起余小莲那套装神弄鬼,费了无数心力不说,笼络地都是些歪瓜裂枣。到最后被人无意认出真实身份,就莫名其妙地一朝没了性命,她才不会这么蠢……
当天下午,余龙牙就坐着雇来的轿子到了大盛魁的总号。
看见铺子里的人都各行其是,丝毫看不出半年前的纷乱,余龙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拉了拉身上的衣襟,又在脸上挂了两分恰到好处的微笑,这才由屠二婶推着轮椅,沿着小石子铺就的游廊,气定神闲地往里走。
谭五月坐在大案前,正在和孟掌柜说话。看见余龙牙进来,就迅速结束话尾过来。一边打量一边笑,“怎么有空过来看我,往日请你过来说话都不肯?”
年青女子身材高挑,穿着一件玉色暗花的衣裳,下头是一条银灰色的曳地裙,头发上是一只雕了如意纹样式极简单的银簪子。
余龙牙脸上挂着羞涩的笑,眼睛却不住地细瞄。心想这谭五月去了一趟京城,怎么看起来身上的土味少了许多,说话举止都变得更招人眼?
她却不知道谭五月从头到脚的每一样的东西,不管是穿的戴的都是周秉细细挑选后送过来的。像这衣裳看着不显眼,但衣料上的暗花都是用同色的丝线织出来的,就是江南最好的织工一夜也只能得寸。
还有谭五月头上的簪子看着样式简单,簪头上却镶嵌了一粒成色极好的羊脂玉。虽然是极小的一粒却宝华流晕,在光线明亮处隔着几步远,就觉得谭五月一张净白的脸盘拢在雾里。
谭五月在京城住了三个月,周秉断断续续地就积攒了两大箱子。这回回江州,就让底下人一并带上。
原本谭五月对穿的戴的都不怎么上心,见了箱子里的衣服首饰还觉得周秉多此一举。但细细查看之后,见这些衣服的颜色样式都素净。就是那些首饰也大多是银的,上头镶嵌的宝石好像也不打眼,这才让人收起来。
看见余龙牙眼不错地盯着看,谭五月不在意地打趣,“我俩的身量差得远,我的衣裳你不合适。等你再大一些了,我让人从苏州给你带料子回来,到时候铁定是城里最漂亮的姑娘……”
余龙牙满脸的温婉柔顺,像一个真正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一样得体地笑着,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这辈子……她也许永远都穿不了那些好衣裳!
谭五月让铺子里的小伙计帮着上了茶水点心,一边收拾桌上的账册一边招呼,“这些账原本都是你爹在总领,他这几天不放心码头上的货,所以全都交给了我,你可千万别嫌乱哈!”
余龙牙拈了一小块点心在手里,笑得又文雅又柔弱,“就是因为我爹一天到晚地不着家,我这才到谭姐姐这里来要人。过两天就是我的生辰,我亲娘也是在生我的那天难产没了,所以我想到城外二林寺去办个小道场……”
又是生辰又是母难日,谭五月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好拒绝,就爽快地答应下来,“是要去祭奠一下,你母亲生你一场不容易。要不要我让你爹把手头差事先放一放,好好地陪你去添一炷香?”
余龙牙脸上有一丝为难,还混着两分可怜,“我从小就没了娘,身边又没隔年龄相近的姐妹,其实就是想找个人好好说说话。有些事,就是跟我爹说了他也不懂……”
谭五月睁大眼睛征了一会儿,仿佛明白了什么,试探着商量,“明天……后天一早我空半天出来,专门陪你走一趟二林寺可好?”
没想到这女人这么容易上钩,余龙牙想笑又抿了回去,细声细气地应了一声,“那我就在家里等姐姐来接我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