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屠二婶上街买菜,顺便就把昨晚上周秉带着谭五月在浔江边上喝小酒说知心话的消息带了回来。
余龙牙刚刚起床,脸色沉郁地靠在榻上看着外面的几只褐羽的麻雀。这些扁毛畜生倒是无忧无虑,在枝头上欢喜地跳着。
昨天余显山果然没有在家里歇息,吃了晚饭就到码头上去了。说一船都是贵重的物事,半刻都离不得人,他只是抽空回来看看,小姑娘气得半宿没睡……
听了屠二婶的话后,余龙牙终于有了两分兴致,挑着眉毛回头问,“听说这谭五月是周家老祖宗碍于当年的婚约硬塞着给周秉的,强扭的瓜不甜,按说这两个人应该很合不来才是……”
屠二婶坐在小凳子上一边麻利地择菜,一边说着自己从街坊那里听来的闲言碎语。
“是合不来,成亲三天周秉就头都不回地到京城奔前程去了,好多人都说是周家看不上谭五月。这回两人一起回江州,就有人猜测是谭五月被她婆婆做主休了,周秉是送人回老家的!”
余龙牙听得愣了一会,终于失笑摇头。
“讲真话,谭五月的品貌是差了三分,家世又差了三分,又无父无母连个正经娘家都没有,所以她连个普通人家的姑娘都不如。那周秉的一张俊脸倒是挺能唬住人的,如今又是六品武官,两个人过不长久才是理所应当……”
大概上了点岁数的女人都喜欢议论别家的事,屠二婶也最喜欢八卦这些家长里短。
“姑娘这回可猜错了,听当晚服侍的婆子说,那两口子在船上说了老久的话。声音细细的,周秉的语气温柔得不得了。下船的时候谭五月好似醉了,是周秉把人一路抱下来的,那个体贴劲怎么看都不像要休人家!”
余龙牙面容僵了僵,心情立刻就变得一片阴郁。
屠二婶见状瞬间反应过来,自家姑娘自从得了这个怪病,成人后最大的心愿就是找一个温柔体贴不嫌弃她残疾的如意郎君,顶顶见不得的就是别人恩恩爱爱的模样。
想到这里屠二婶赶忙描补,“底下的人传话也有夸大的,兴许那周秉怕别人说他薄幸,专门在外人面前演这么一出戏,好让别人说他是如何如何地深情厚义。”
她啧啧叹了两声,“这做官的我看得多了,素来又要名又要实惠,就是不如咱们老百姓实在,喜欢就是喜欢容不得半点假。要我说京城标致的美人海了去,你看隔不了多久,周家就会抬七个八个年青貌美的进去给谭五月添堵!”
余龙牙被屠二婶粗俗的比喻逗得哈哈大笑,连连赞同地点头。忽然心中一动,“宗主带信过来,下了飞云贴。说咱们这几个人到江州一年多寸功未建不说,最最不该的就是引起朝廷注意。”
屠二婶听得惊了一跳。
净土宗行事一向隐秘,只有鲜少的几个坛主香主见过宗主的真面目。出于对底下人的信重,宗主也很少细问地方上的具体事务,吸纳信众或是财帛上缴都由各位坛主自控。
飞云贴是流传在净土宗一种正式书信,看起来平平淡淡,信头的封漆上只有一片细细描画的祥云。但收到这封帖子的人一见就明了,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摘取信中所描述之人的首级。
因为那人就是净土宗十恶不赦的叛徒。
女孩嘴角往下压了压,掩饰住眼里的兴奋与得意,“宗主实在没法子,又确认过余得水已经倒戈,成了咱们的大患,现在只能弃卒保车。宗主让咱们尽早把余得水解决掉,这家伙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余得水在官府中人面前吐出第一个字时,就已经注定要成为一个死人。净土宗必须做出决断,不能让这个人拿宗里的秘密去换取自己后半辈子的荣华和安稳。
屠二婶脸上也浮出心领神会的笑意。
往回说起来大家都是宗里的兄弟姐妹,为了权为了财争起来让外人看笑话。可眼下余得水眼看就完了,余小莲这个所谓的圣女也没了,那江州这块地盘自家姑娘就是说一不二的主事人了。
但她想到一事,神情立刻严肃起来,“姓余的一贯虚张声势,原本任了江州分坛的坛主,宗主对他是寄予了厚望的。没想到这么抗不住事,只在地牢里关了几晚上就反水了,实在怪不得咱们宗主震怒下了飞云贴……”
屠二婶这么大岁数了,也只见过三回教里的飞云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