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没碰到门的边,就被那人一把揪住了后脖领。“洞努!”那人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然后用不容置疑的力道把我扯到屋子里,反身迅速关门而去。我蹦着来到门前,拍打着门,即使知道他听不懂却依然固执地做无用功:“我不是愿意的!你们这是非法拘禁,会坐牢的!放我出去!”那人动作利索地锁了门,扬长而去。任我在屋里拍打、怒吼、痛骂也没有人再搭理我了。没有人能够理解我现在的无助和绝望。我的右腿一沾地就钻心地疼,左腿支撑着全身的重量,很快也酸软了。我扶着门缓缓坐下,将头埋在了掌心。这里的人听不懂我的话,就算听懂了也未必愿意帮助我。我该怎么办……还有邱鹿他们走出去了吗?昨天沈见青说的那些话,究竟是真的还是吓唬我的?他们如果中了蛊虫,那我呢?想到这里,我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阿黎曾经无意间说漏过,氏荻山生苗会下蛊。沈见青的那些言论也证明了这一点。我会不会,会不会早就已经中了蛊?我越想越泄气,浑身冰凉得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艰难地爬起来,摸索到桌边。桌上昨天的食物已经收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新鲜的饭菜。有糯米粑粑,腊肉和米饭,带着浓浓的苗家风情。我昨天几乎一天没有吃喝,现在很饿,肚子都叫了好几轮。可看着食物我又没有食欲,喉咙发紧,嘴里发苦。犹豫了很久,我捻了一块糯米粑粑在嘴里,爬回了床上。糯米粑粑应该很甜,里面裹着红糖。但我味同嚼蜡,并没有品出什么滋味儿。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没想到竟又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挂上一片红霞。太阳藏在云层的后面,艰难而不舍地下移。门又被推开了,很轻的脚步声走了进来,我以为是上午那个苗民,恹恹地躺在床上不想动,也不想搭理。所以我听到声音的时候完全猝不及防。“你,中午饭,不吃,没有?”虽然磕磕巴巴,但这绝对是我能够听懂的汉话,而且听声音,分明是个女孩子!我激动得要落下泪来,翻身坐起,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纤瘦俏立的身影倚门而立,她身后是万里红霞,是夕阳在山,是倦鸟归林。而无边美景,都盛在她浅浅的一弯酒窝里,便让人一对上她绝美的容貌就忽略了其他的周遭的美丽。我记得她的名字,皖萤。我的心狠狠地跳动了两下因为我听到了久违的汉话但我又担心再次遭遇之前那个苗民给予我那样的冷遇。皖萤偏了偏头,说:“你叫,李遇泽,是吗?怎么,不,说话?我的汉话不好,你,听不懂?”我瞪大了眼睛,迟疑着说:“我听得懂!你,我……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前段,时间听,他们,是这么称,呼你的,我,想这是,你的名字。”皖萤眼里流转着狡黠的光。原来是这样。一时间要说的太多,我竟不知道从何处说起。我鼓起勇气,最后一次满怀期待地说:“你可以让我离开这里吗?”皖萤走进屋,反手关上了大门,摇摇头:“不能。如果,我放走你,沈见青,生气,非常。他生气,后果,很不好。”看吧,我就知道。这里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是会站在我这边,帮助我的。皖萤见我脸色苍白,笑着说:“沈见青,对你,不好吗?”好?她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我搞成现在这副落魄又狼狈的模样,答案不是一目了然吗!不对啊,她不是喜欢沈见青吗?看到我应该会很愤怒才对吧,怎么心平气和的。我想了想,鉴于沈见青满嘴谎言,一身都是戏,没准儿之前讲的都是在编排别人为自己博同情的故事。“沈见青去哪里了?”我不答反问。皖萤说:“不用担心他。他去抓,叛徒,了。”最后那个“了”被断了句单独从她嘴里蹦出来,话语中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谁关心他了?他如果死在外面儿,那反而最好。我在心里恶毒地设想着。我顿了顿,说:“叛徒?”皖萤说:“应该,快要回,来了。”我们一走,苗寨里就有了叛徒,哪里来这么巧合的事情!我追问道:“是什么叛徒?”皖萤却神神秘秘地笑:“不能,告诉你。叛徒,就是,叛徒。”她说着,起身想要走。“等等!”我叫住了皖萤。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总之在脑子之前,嘴巴就先动了。或许是我太无聊太寂寞了吧,急需一个人与我说说话。也或许是想把她留下来,说不定我能找到什么空子逃出去。皖萤回过头,疑惑地看着我。从这个角度看去,她的侧脸和沈见青竟然有几分相似。我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话题:“你的汉话说得很好,你出去过吗,听外面的人说过话?”这个话题真的好尴尬。我说完就想,她肯定不会理我。“我哪,里好?沈见青才是,真的很好呢!”皖萤嘴里说着推辞的话,但眼里却是得意的神色,“我才没,有出去过。是沈思源阿奈,教我的。”我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的内容。“沈思源……阿奈?”“就是姑父的意思。”我愣了愣,一个不好的猜测浮现心头,但我还是求证道:“沈思源,是不是沈见青的爸爸?”皖萤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沈见青,是个异类。几百年,我们,没有和,外人通婚。他是公平交易晚上我都不知道是怎么睡过去的。半夜醒来,发现自己浑身冰凉地半靠在墙上。我懒懒地滑进床褥里,扯过被子盖在身上,意识便又沉进了水里。第二天醒来,我眼睛还没睁开,意识刚刚清醒,就先发觉了不对劲。腰上沉沉的,横亘着一只手臂。后背贴着一个温暖灼热的胸膛,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穿透薄薄的腔子,传递到我身上。我登时浑身僵硬。是沈见青。我几乎是本能地闭上眼睛装睡,过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动静,呼吸均匀绵长。昨晚他什么时候来的?我一点儿也没有察觉。但现在我的心思却活泛起来了。他既然在屋里,那房门肯定没有锁!就算锁了,他身上也一定有钥匙!我可以出去。这个想法让我心里狂喜,但转念一想,不,就算房门没有锁,依我现在的情况,腿伤着,肯定也跑不远。除非……我把他的胳膊给放了下去,很慢很小心地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我动作轻巧,期间他没被惊动,依然沉沉地睡着。我几乎是屏住了呼吸。转过身,沈见青沉静酣然的睡颜陡然闯入眼帘。他双目阖着,那些疯魔的神色全部被藏了起来,又显露出乖巧纯良的假相。只有这个时候的沈见青才像个十八岁的青稚少年。如果在外面,这个年纪应该才刚刚读大学。如果真的有缘分,他甚至可以是我的学弟,可以是我的朋友,可以享受这个世界的纷繁美好。可世界上是没有如果的。我一边想,一边缓缓伸起手,探向了沈见青纤细的脖颈。一个邪恶又疯狂的想法涌现出来。只要他死了,就不会再有人纠缠我了,我可以过会原来的生活,忘掉这里的一切。只要这个罪魁祸首沈见青死了。想到这里,我咽了口唾沫,双手不自主地开始颤抖,僵在半空中,难以再继续动作。他现在睡着,没有防备,是最脆弱的时候。快下手啊,李遇泽!你不想摆脱他吗?快下手,不需要很久,就五分钟,也可能是三分钟,不,甚至一分钟,你就彻底摆脱这个麻烦了!不!心底里有个声音忽然出现。你想要做什么?杀人?!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被永远掩埋,也没有永不透风的墙。你还有大好前程,怎么可以亲手葬送?而且,沈见青他……天人交战,内心迷茫又挣扎,双手抖得越来越剧烈。我知道自己是下不了手的。“呼”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有些颓丧地想要缩回手。可手还没有收回来,就毫无预兆地被猝然包裹住。沈见青竟突然抓住了我的双手,贴在了他的胸膛!我吓得魂飞魄散,脊背都僵硬了。好半晌才敢抬眼,对上沈见青没有一丝睡意的清明的双眼。他的眼里全是笑意,嘴角也微微扬起。我一时拿不准他到底有没有察觉我刚才的意图。“我好高兴啊,李遇泽!”他说着,毫不客气地低头拱进我怀里,毛茸茸的脑袋抵着我的胸口蹭了蹭,然后抬着眼皮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