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之前的那些预设,甚至是过去这些年来每一次鼓起勇气后的泄气,都在用一些生硬的对白制造着恐惧。
比起失望、争执、斥责,诸如此类,左颜想过的最多的,其实是相对无言,形同陌生人。
这才是她最怕的,也是无数次阻拦了她迈开这一步的根源。
但现在,她坐在自己许多年没见的父亲面前,身体像是被按下了某一个开关一样,彻底松散下来。
没有局促不安,没有尴尬和沉默,只有像每天工作结束后,回到家里洗漱完,倒在床上那一刻的如释重负。
左颜忽然想不明白,自己这些年害怕的、逃避的、幻想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是不是她又一次选择了最笨的解决方法呢?
如果是游安理,又会选择哪一种?
左增岳在她来之前就已经点了菜,像小时候每一次偷偷带她去外面下馆子那样,专挑那些她爱吃的菜来点。
左颜在外地生活了这么多年,口味多多少少有了变化,但看着这一桌子菜,还是开开心心地动了筷子。
两个人吃饭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以前是左颜喋喋不休,这一次换成了左增岳有说不完的话。
他仿佛还是那个出差很久刚刚回家的爸爸,问她这段时间一个人在家过得怎么样,翻来覆去都是问一些生活琐碎,唯一改变的,不过是把“学习”两个字换成了“工作”。
左颜也都一个一个回答了,没有强撑面子,硬说自己过得有多好,也没有翻出那些吃过的苦头来倒一倒委屈。
一顿饭下来,时间像是从来没有偷偷溜走过一样。
但父母不同于分隔的朋友,他们是会老的。
左颜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去停留在他泛白的鬓角上,也不去看他脸上多的那些皱纹,只埋头吃饭。
她怕多看一眼,就更恨自己一点。
左增岳的手机又震了震,他没有掏出来看,继续道:“今年冬天比较严峻,天气也冷得快,你早点换最厚的被子盖,有被芯吗?我给你寄一床。”
左颜只顾点头,等那一阵翻涌的情绪缓过去了,才抬起头,笑着说:“我听见你手机响了两次了,许叔叔在催你了吧。”
左增岳愣了下,随后笑了一声,回答:“你许叔叔前年就改行了,他儿子想让他早点享清福,没等退休就辞职改做小生意了。”
左颜片刻之后才“哦”了一声,对他笑了笑,继续吃饭。
刚刚融洽的气氛略显冷了冷,左颜知道这是在所难免的,这些年来的变化总得一个个去面对,她早该做好心理准备。
在鼓起勇气给左增岳发短信的时候,她不就已经想明白了吗?
万事开头难,只要迈出一步,后面都可以慢慢来。
左颜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也吃完了饭,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她把临时买的蝴蝶酥递了过去,直说是没时间准备,就在旁边买的。
左增岳倒是很高兴,还对她说了句谢谢。
眼看着再晚就要赶不上飞机了,他摸着礼物盒的棱角,试探着开口道:“也到年末了,你最近挺忙的吧?年底什么时候放假啊?”
左颜直接回答:“放假都跟着法定节假日安排,忙也都是正常的工作量,我们公司加班不多。”
左增岳点了点头,有心想提一句孟年华,又怕操之过急,最后只能在第三次手机震动时,掏出手机来回复消息。
——现在跟着的这个秘书还是年轻了点,沉不住气。
左颜在他回消息的时候,悄悄用手机在商家那里结了帐,用光了她所剩无几的微信余额。
左增岳发现的时候,只是笑了一声,没说她什么。
左颜陪着他下楼,一路送他到路边停车的地方,看着他上了车,一颗心也彻底落了定。
轿车开走之前,左增岳还是没忍住开口道:“颜颜啊。”
“欸。”左颜下意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