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雪了……
撤退途中,雪越下越大,一阵紧似一阵。
风绞着雪,团团片片,纷纷扬扬,顷刻间天地一色,风雪弥漫了整个归途。
孟占山在一处山包附近突然停了下来,随即打马上山,在马上极目远眺。
远处阴云遮日,满天阴霾,飞雪连天,连带四野茫茫。
几里地外的田家粉房已经没了踪影,消失了枪炮声的靠山屯却大火熊熊,熊熊大火使停止了枪炮声的小镇在风雪中别有另一种生动。
陆政委紧跟着催马上山,勒住马头,什么也不说就在孟占山身后守着。
他惊奇地发现,这家伙居然在吟诗。
这家伙吟得忘情,陆政委却听得发呆。
陆政委实在想不明白,如此天寒地冻,又是在一场窝囊的胜仗之后,这家伙居然有闲情逸致登高吟诗。
他不明白是为什么,也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虽然他和孟占山已经很熟了,甚至自认为对这家伙的脾性秉性已经门清,可眼前这一幕,还是让他困惑无比。
这家伙直愣愣地瞅着远方,瞅着狂风大雪,烈火雪原,嘴里念念有词: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陆政委终于忍不住了,伸手在孟占山的马屁股上狠狠就是一鞭。
孟占山一惊:“政委?怎么啦?”
陆政委怒气冲冲地瞧着孟占山:“有病啊你?都什么时候了,还登高吟诗!”
孟占山若无其事地说:“这算什么?天又没塌下来,不就是打了一场窝囊仗吗?回头找回来就是。”
陆政委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你说得轻巧,一场富裕仗打成这样,纵队领导会怎么想?要是被领导看扁了,一年半载也翻不过身!”
孟占山的眼皮子跳了跳,表情有些痛苦,随即就撇了撇唇角,笑得好古怪:
“他奶奶的,越说就越激昂,老伙计,打住!只要你懂的,我还能不知道?你以为我就不郁闷?我更郁闷!
问题是,仗已经打了,郁闷有用吗?尤其是我们做领导的,一举一动都事关全旅!
我们振作起来,部队就不会发蔫,我们愁眉苦脸,部队就会丢了魂。
我说,士气这种东西可是玄而又玄,士气可鼓不可泄!
一旦丢了士气,要想翻身,那就难于登天!……”
陆政委顿时语塞,他想了想,又坚持道:“那也没你这样的,跑来登高咏诗!”
孟占山不温不火,推心置腹地道:
“不瞒你说,老伙计,我先前也是又悲又愤,可是现在,我已经不那样了!
知道为什么吗?我告诉你,就是因为咏这首词。
你知道吗?当年红军被迫战略转移,渡过湘江之后,人马己经由万锐减到只有万,还被敌人四处围堵。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那是何等的悲凉?
这样的上阙,放到古代,由最优秀的文人来续写,下阙一定是更添一份凄凉和悲壮。可是,这首词的主人不,他怎么续?他说从头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