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走在最前面,半垂着眼,低声训斥身后的宫婢:“动作快点儿。陛下就要来了。”
这是有多久了?
自从陛下一道旨意逼得郑家上上下下自戕之后,便再未踏足过玉寿殿。
这一回,大郑夫人去请,竟然真将陛下请了过来。
玉寿殿内。
大郑夫人并不看眼前跪坐于地的美人,她目光淡淡地落在佛前这一支梅花上。
“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可都记住了?”
美人云鬓半挽就,身着一袭淡紫色杂裙垂服,耳着明月,耳坠在颊侧散乱的乌发中忽隐忽现。
裴姝心中砰砰直跳,低眉顺眼地一一应了,袖中的手掌缓缓攥紧了。
她心知,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也是大郑夫人唯一的机会,哪怕大郑夫人这是在明晃晃地利用她。
眼看着崔蛮和陆拂拂相继得宠又失宠,而牧临川却像是全然忘记了她这个人一般,说不着急那是假的,更何况她尚有任务在身。
大郑夫人心知牧临川厌弃了自己,便找来她替她争宠。可她未尝不是在利用大郑夫人?她们二人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这回好不容易将牧临川请到了玉寿殿内,大郑夫人面色一沉,阖眼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
成败皆在此一举了。
左等右等,到了半夜,牧临川终于大驾光临了玉寿殿。
和皇帝出巡必乘着鸾辂龙辇不同,少年就像是一抹悄无声息地幽魂,表情阴郁而厌世地站在中庭。
他只穿着件玄色的长袍,苍白的手腕上缠着佛珠。
他这几天格外不痛快,又没睡好,眼下青黑,神情淡淡。
大郑夫人看了心中一惊,心脏砰砰直跳,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来。
裴姝还在殿内候着呢,来都来了,难道要做无用功?
思及,大郑夫人一咬牙,脸上挤出个淡而温婉的笑来:“陛下来得正巧。”
牧临川慢条斯理地瞥了她一眼:“巧什么?”
大郑夫人笑道:“陛下可还记得裴女史?”
少年哦了一声,拉长了音调,笑道:“忘了。”
大郑夫人笑容一僵。
“前些日子,陛下在华林园里巧遇了裴女史,还赞过她一句蕙质兰心呢。”
牧临川瞥了她一眼。
猩红的眼在冰冷的寒夜里就像两团跃动的鬼火,看得大郑夫人喉口一涩,浑身上下就像结了冰。
少年眉眼细长,或许是经年累月地饱受病痛折磨,看人的时候带着点儿阴郁和厌倦之意。
只这一眼,大郑夫人知道,牧临川看出了她的意图。
过了一瞬,又好像过了很久,雪花落在她发丝上,几乎快冻结成了冰。
少年这才又开了口,脸上这阴郁的神情一收,笑意盈盈地问:“然后呢?爱妃有什么话要对孤说?”
气氛立时缓和了下来。
大郑夫人勉强地笑了笑:“裴女史就在殿内,妾正与裴女史下棋呢,未想到陛下这就来了。想到前些时日华林园那一面,便随口提了一句。”
牧临川自顾自地进了玉寿殿,一眼就看到了慌忙下跪行礼的裴姝。
女子褪去了保守庄重的女官服饰,身着杂裾垂裙,雍容华贵中微露几分清冷之色。
绝色当前,牧临川没什么表情地扫了一眼,自己捡了个位子坐下。
朝着大郑夫人与裴姝似笑非笑道:“你们下你们的,不用管孤,孤看着就行。”
裴姝迟疑了一瞬,咬着下唇,应了。
只是这一盘未尽的棋局,两人都下得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