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常理,朝中太子虽年幼,却自然应当由肱骨之臣们扶持着登基。
朝中大臣们并不慌张。
然而陛下逝后第二夜,梁王发起宫变,将太后、公主等那些为先帝守灵的皇室成员们困于皇宫,要自立为帝。梁王封锁了长安城门,不让人进出,他在长安城中发动兵变,要杀掉所有的反对势力。
梁王如此作风,谁人能服?当即有兵马北行,前来诛杀反贼。梁王立时向天下发布诏书,将那些北行的兵马指认为“叛贼”。他召集天下三只最强大的兵马,前来勤王――
凉州原家,幽州公孙家,益州封家。
幽州接近并州,到梁王反目的时候,朝中臣子们才发现,原来幽州公孙家早已被并州策反,成为了梁王的人。益州封家的女将军虽然叛逃,但是梁王和益州封家人做了交换,朝廷只追杀封嘉雪,不治封家的罪。封家的其他郎君上位,益州军依然心向梁王。
如此,除却凉州原家,三只最强盛的兵马,两只都已被梁王收服。谁还是梁王的对手?
长安大雨滂沱,百姓们各自躲在屋中不敢出门,只知外面兵马强壮,时不时有兵器交戈声传来。每一日天亮,都有无数尸体从血泊中被拖走。
对于长乐公主府来说,府中最愁云不展的,是他们的长公主长乐公主被梁王困在了皇宫,生死不知。公主府现在也被兵马围着,府中主事的人,只有驸马和公子墨。
长公主府从去年秋天开始,氛围就不好。只因府中驸马要和离,长公主殿下却坚持不肯。二人常日争执吵架,公主每次吵不过,回头就向仆从们泻火。
何止仆从们,就是蒋墨夹在自己母亲和父亲之间,都日日饱受煎熬。蒋墨受够了他们日日这般闹腾,一个和离之事,被他们折腾了半年,都没折腾出结果。
蒋墨最近本要参加科考,他原本想搬出去自己住,不受自己这对父母的影响。可惜蒋墨还没来得及搬出去住,梁王便生了宫变,蒋墨被困在了公主府中。
今年,自然也不可能举办什么科考了。
雨水滂沱,蒋墨冒着雨,冲入自己父亲的寝舍。隔着屏风,他看到父亲正在里面换衣服。蒋墨喘着气,听原淮野声音平淡:“墨儿,怎么了?”
蒋墨:“阿父,不能这样下去了!”
原淮野淡淡“嗯”了一声,蒋墨从他这向来淡漠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蒋墨抹掉脸上的雨水,道:“母亲被困在宫廷中,生死不知。我知道父亲要与她和离,但是要和离……起码要先救出阿母吧?还有梁王根本不是正统……小太子殿下被他关了起来,我们不能让他得逞,我们得救出太子。再有……”
蒋墨的话消了音。
他呆呆地看着,原淮野从换衣的屏风后走出来了。在蒋墨印象中,他这位父亲相貌极为出色,一贯玉树临风,风采卓然。但蒋墨常年所见的原淮野,只是住在长安城中的这个原淮野。
蒋墨第一次见到原淮野披上戎装。
墨冠束发,武袍束袖,腰间革带凛然,战铠光亮威武。原淮野这般缓缓走出,他像是一个模糊的形象,从金戈铁马的梦幻中走出……他的面容一点点清晰,他看向蒋墨的眼神,不再是隔着长安烟水那般的迷离遥远。
到这一刻,蒋墨才真正能将原淮野和他听到的传闻中的曾经的凉州狼王形象重合起来。
蒋墨胸中不觉一派铿然,他喃声:“阿父……”
原淮野道:“再有,我们得出公主府。”
蒋墨定定看着他。
张望若的声音低而哑,在滴着雨的屋檐廊外不紧不慢地响起:“原大人,我会以侍女的身份出府买菜,探查离开长安的路线。如今长安是危险之地,不能久居。梁王在长安势大,二位若不想与梁王在此时兵戈相见,便应暂时避其锋芒。”
她说这话,自然更多的,是向蒋墨解释。
蒋墨猛地回头,果然,看到廊下摇晃的灯笼下,站着张望若。他有些迷惘地看着张望若,见张望若已经换下了她平日所穿的男子文士服,而是换上了侍女装束。
对上蒋墨的眼睛,张望若向他微微点头一笑。
蒋墨回头看原淮野,他问:“阿父,我们是要杀出去么?”
原淮野反问:“你不是要救你母亲么?”
蒋墨:“是……”
原淮野淡声:“那就杀出去。”
蒋墨盯着自己的父亲,忽而一笑。他心中涌上一股豪情,常年对父亲的向往与过度关注,让他一直想与自己父亲有这般并肩而战的时刻……蒋墨问:“那我们杀出去,逃出长安,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