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错误的。
——————这些想法都是错误的。
但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在痛入骨髓的悔恨中明白。
对于新世界,“奇迹”的意义是无比深远的,她就是“奇迹”本身,一个支持着新世界继续前行的信标,关于她的测试项目也就格外地多。
针对“奇迹”的情况,“白房间”被第一次应用,每个三级科研人员必须由五人以上陪同才可进入,停留时间不超过二十分钟,带上头套。
作为项目的总负责人,格雷伯爵不被硬性规定五人以上,但他从未单独进入过“奇迹”的白房间。
在抽血、注射药剂、观察实验反应的过程中,“奇迹”的反应已经在几次反复的实验里不再剧烈,大多数时候都静默地坐在她睡觉的地方,他花了一段时间才注意到,她的身形好像比其他的试验品都要小。
在第三次展示实验中,小小的“奇迹”被拘束带反捆在车床上时,她脸上的保护面罩因为意外滑脱,他在人群中低下头,和她对视了一眼。
——————那是他第一次在“奇迹”清醒的状态下和她对视。
她有一双噙着泪水的、冰蓝色的眼睛。
那天深夜,在回到家,看到在床上甜甜沉睡着、盖着一张白色毯子的小女儿时,他的心忽然莫名其妙地缩了一下。
一股强烈的反胃涌上来,带着仿佛烧灼似的心慌,烧得他定定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小女儿肉嘟嘟的面颊,才能够走上前去帮她盖好毯子。
第二天,在太阳升起,他必须去上班时,他再次感觉到了那股莫名其妙的心慌。
这种心慌让他甚至无法亲吻沉睡中的妻子,或者抚摸小女儿的脸颊和手指,感恩她们还在他身旁。
他甚至无法通过专用通道安全地进入地下实验室,在那一天,他必须急匆匆地走入清晨寒冷的空气中,透过特制过滤面罩从中深深呼吸,承担着被感染的风险,直到他的肺和鼻腔开始感到疼痛。
…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
格雷伯爵在沙发中变换了一下姿势,一抹苦涩的微笑在他的唇角淡淡绽放开。
“罪恶。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罪恶趴伏在我的脊背上,即使我那时甚至无法认知这是一种罪恶的行为。”
…
通过放置在白房间内的认字工具,“奇迹”自主学习了小部分交流沟通的语言。
但那些还不够,新世界还能够正常被存入信息库中的书本终究有立意上的空白,一本六百页的书也许能用“奇迹”看懂的文字解释java到底如何工作,但她无法真正“认知”到那是什么,正如她不明白树是什么,天空是什么。
于是在某一天,他单独用自己的银色卡片刷开了实验室的第二道玻璃门。
在这样做的时候,格雷伯爵记得自己的手指在莫名其妙颤抖;他用了三次才控制住它们,将刷过的卡片放回口袋。
实验室的门开了,“奇迹”坐在那里,背对着他。
她的头发长了一些,打了几个卷,现在软软地垂在后背上,显得身形很小。
他开始朝她走过去,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逐渐重合。
在他站在“奇迹”身后时,小小的孩子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悄悄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他手里的那本红封面的童话书。
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在他僵立在原地,不清楚自己该收回手还是立刻离开时,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接过了他递来的旧童话书。
——————“奇迹”喜欢这本书。
人都是在打破了第一次的规矩后,才不断进行下一次尝试的。
没过多久,格雷伯爵就发现他进出实验室开始变得越来越频繁。
作为项目总负责人,他这样做也不会有谁来指摘,于是他的口袋里开始出现玩具、书本、手指指偶,甚至折纸项目。
“奇迹”都很喜欢。
“奇迹”最喜欢听他讲故事,每次见到他时,她都表现得非常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