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叔叔,”希斯莉轻声道,“你花了很长时间吧?”
格雷伯爵沉默了一小会。
“宝贝,你不用和我说谢谢的。”他垂下眼帘,慢慢地说。
“为什么不?”
他话里隐藏的含义太过沉重明显,希斯莉把他的脖颈揽得更紧,闷声问他。
“………”
格雷伯爵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在寂静的半分钟内,希斯莉慢慢放开他。
黑发蓝眼的女孩子执着地盯着格雷伯爵的眼睛,目光明亮坦然,好像不从他那里看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就不会罢休。
沐浴在她的注视里,依旧低着身体的格雷伯爵难以忍受地别过头去。
银发男人的左手克制地摁住自己的右手袖口,直到希斯莉的手轻轻盖上去,停留在他给自己造成的黑紫色掐痕上。
“叔叔,”希斯莉看着他,轻轻问,“这份礼物……我让你不安了吗?”
“……”
死去的人是无法哭泣的,但点点光芒闪烁在格雷伯爵通红的眼中,如同流泪。
他抬起手,珍爱地碰了碰希斯莉的侧脸。
亡者冰冷的手轻轻抚摸过希斯莉柔软的脸颊,像寒流温柔地经过一朵月季。
月季毫发无损,而寒流被生命的热度所灼伤。
“希斯莉,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他低声喃喃道,“哦,宝贝,是我无法忍受我自己……”
——————命运的可笑性就像那只故事中的猴爪。
在作为死去之人回到大地上时,格雷伯爵经常会忍不住这样想。
在过去里,他究竟有多愚昧、多么无知、又有多么残忍,才能够将那么明显的事实一直视而不见?
如同故事中获得了猴爪的主人公,他许愿身外之物,于是死亡到来;他许愿生命延续,于是死后的东西爬至门前。
他又许愿一切都不曾存在,于是除了因愚昧和自私产生的死亡,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我早就已经完全原谅你了。”
希斯莉贴了贴那只冰冷刺骨、带着薄茧的大手,低声说。
“我无法原谅我自己。”
格雷伯爵露出苦涩的微笑,轻轻地拿开了手,起身去给希斯莉泡咖啡。
他的手法一流,有条不紊地在酒店的吧台后进行着筛粉、摁压装填,随着热水逐渐渗过,香气馥郁的咖啡色液体也一滴滴从出水口滴入洁白的法式陶瓷杯中。
当格雷伯爵进行着这些步骤时,希斯莉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看着他。
——————咖啡的蒸汽氤氲了银发男人的神情,云雾滚动时,如同亡者的眼泪也在面颊上无声滚动。
在希斯莉难过的注视下,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宝贝,我,还有我们,都做了太多不可被原谅的事。”
等最后一滴液体落入陶瓷杯,格雷伯爵又在其中按照希斯莉的口味默默加了甜牛奶和两块杏仁巧克力,端着这杯口味相当美好的冬日热饮走回她身边。
“你的脸很凉。”
格雷伯爵温声说,朝她眨了眨眼,“把这个喝了吧。”
——————陶瓷杯的边沿点缀着颜色鲜艳活泼的槲寄生,有种复古的甜美感在其中,风格和格雷伯爵完全不搭,看上去是专门给希斯莉准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