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他有什么好比。”
怕吵醒孩子,李昭刻意压着声音,“你谢小郎君少年英姿,天下间有几个比得过你?我的安儿只要平平安安就好了,他不用会这些。”
她意有所指道,“他没有野心,不像你。”
谢时晏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他有没有野心,你不能替他回答。”
“我抽空回来一趟,稍后还要去城门布置防守,昭昭,你要现在跟我闹么?”
李昭这才注意到,他的下摆和衣带边上,沾着点点血迹和泥点。
谢时晏爱洁,凡出现在人前,必收拾体面,衣服上连个褶皱都不能有。他这样狼狈,只为给安儿送个药酒,李昭一口气憋在心口,是上不去,下不来。
半天,她咬牙道,“我要睡了,出去。”
官署不差一瓶药酒,何必折腾这番。
谢时晏当即转身,关上门的同时,不忘道,“明日晨时,我让人接他。”
回应他的,是房内吹灭的烛火。
谢时晏轻笑一声,他也不恼,在门口停了许久,直到里面的呼吸声逐渐平稳,方悄然离去,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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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二十二年四月初三,淮城有逆民叛乱,终被府兵镇压,是日满城皆乱,血洒城墙,后人提起,莫不闻之色变。
四月初六,安济坊皆敞开大门,分发药包,以治疗城中红疹怪病。
半月后,紧紧闭着的淮州城门终于打开,阳光照在人们的脸上,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短短月余,一城之人近乎减少过半,多少人一夜之间丧夫丧子,家破人亡。昔日热闹的街市上,如今已十分萧条。
官署外,三驾马车其整整地候着,冯继忠佝偻着身躯,连日的忙碌让他脸上的褶子更深了,苍老又憔悴。
“城中事务繁忙,恕下官不能远送。”
谢时晏一身白衣翩然,微微颔首,“冯大人留步。”
这个男人似乎感觉不到累。他日日处理庶务到深夜,除了平叛、安抚乱民,他甚至腾出手来肃清了淮州官场,独自去了趟白鹭书院。如此繁重的压力下,依然背挺如松。
武之肃早他几日启程,他接到的命令是解江淮之难,谁知一上来就碰上大场面,不眠不休打了几天,他也如愿混到了军功,走时兴高采烈,快马加鞭,现在兴许已经到了京城。
和他一同回去的,还有包括谢时晏在内的一众淮州官员亲手所书的陈情折,是非功过,自有圣上决断。
临走时,冯继忠扒住谢时晏的衣袖,面容愁苦,“此役乃白莲余孽作乱,淮州无妄之灾也!多日来,下官勤勤恳恳,不敢有一日稍懈怠,看在下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请大人御前为我美言几句,下官感激涕零啊。”
谢时晏不动声色地收回袖子,淡道,“冯大人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