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上去,元灏似乎是有意的。
笑了笑,谢环缓步走上前,一身火红色的嫁衣,在烛光里明人。
她虽算不得倾国倾城,也算不得清秀可人,但眉宇间自有一股寻常女子都不曾有过的迫人英气。英气逼人,眉目间尽显干练之风。
终于,谢环站在了元灏跟前,剑眉微扬,“原来七皇子是想让我伺候,好说。既然我嫁入了大夏,自然要尽到一个妻子的本分。这七皇妃,自然不能白当。”
只不过——手,温柔的落在他的腰带上,笑得让元灏心里直发毛。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谢环突然用力一扯,抬脚便踹在他肚子上,直接将他踹翻在床榻上。元灏一个鲤鱼打挺,而后一个漂亮的驴打滚,滚到了床内侧,揉着生疼的肚子,“好险,差点断子绝孙。姓谢的,你是不是想下半辈子守活寡?嘴上说得漂亮,做事却如此狠辣。”
谢环双手负后,冷飕飕的剜了他一眼,“你有手有脚,还用得着我伺候?何况你身为七皇子,以后有的是女人,还能断子绝孙,说出去谁信!”
“我有多少女人与你无关,如今你是我妻子,是我七皇妃,便是唯一与我有关的事。”他在床榻上躬身站起,因为身材颀长,百子千孙帐不够高,他只能半弓着身子俯瞰着床前站着的谢环,“就算你跑到天去,哪怕去了阎王殿,你也得冠上我大夏七皇子元灏的名讳,我将来作古,碑上也得写着你未亡人谢环之名。”
这话确实让谢环怔了一下,元灏所言,丝毫不差。
生是他的人,死她也是元灏的鬼。
房内骤然安静下来,元灏蹙眉,乍见谢环不语,紧跟着道,“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
谢环不说话,只是坐在了桌案处,伸手慢慢捋直了自己的喜服,大红喜服未褪,烛光里鲜红似火,“曾经我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从未想过要嫁人。这谢家,这大燕天下,但凡还用得着我,我便义无反顾。”
她顿了顿,“可我没想到,如今我还是嫁了人,还离开了大燕的国土。我领兵与大夏征战多年,算是死对头。可命运便是如此的戏耍于我,偏偏让我嫁给了死敌。”
倒上一杯酒,慢慢的喝着,说着那些不着边际,却带着心酸微痛的话语,“你可知道,从我踏入大夏边境,我的心便再也无法平静。驻守边关十年,风餐露宿,艰难困苦我都熬过来了,可现在我却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熬不住了。到底是我,把自己想得太坚强了些。”
喝着酒,说着话,渐渐的便能掏心窝子。
鲜少喝酒的人,一旦喝了酒,就会说一些平素从不会说的话。
也或许是元灏的某句话,让谢环的心微微触动了。
“你想回去?”元灏问。
谢环一笑,“我从未想过回去,因为打从走出大燕,我就明白自己是回不去的。既然做不到,为何还要去想。只不过,心里有些念想,这辈子都不会丢弃。”
元灏缓步走到她跟前,也跟着一般坐下饮酒,“其实我们大夏也挺好的,你们大燕总觉得我们大夏人野蛮无礼,我们却称之为直爽痛快。很多事,我们没你们那么多的误会,有话直说不遮遮掩掩,多好?比起你们玩心计,弄城府,要轻松得多。”
“是累。”谢环一杯接一杯的饮酒。
“一人喝酒有什么意思,不如咱们比一比,大燕和大夏到底谁的酒量更胜一筹。”元灏端起酒杯,“我们大夏人,酒量极好,不信你就试试。”
谢环扯了唇,笑得轻蔑,“比酒伤身,懒得理你。”她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如今元弼已被囚禁,赫里也即将面临处置,我身边的叛徒也——”她顿了顿,“你有什么打算?”
“你不是说过吗?励精图治,两国和平。”元灏一笑,“这就是我的打算。”
她一笑,因为饮了酒的缘故,面颊绯红如朝霞。英气逼人的容颜,平添了几分少见的娇柔之态,醉态朦胧,酒气微熏,气息微恙的伏在桌案上。
许是红服在身的缘故,烛光里眸色迷离,带着少许薄雾氤氲,“爹娘在世的时候,想着要看我出嫁,看着蕴儿娶亲。一晃岁月如梭,却是谁都见不着了。世事无常,人生几何,都不过一瞬芳华。”
她趴在案上,合上了眉目,眼角鲜少的泪光闪烁。
她不会哭,因为她是谢环。
纵无郡主之名,也有谢家之风,不肯输人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