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德胜依然不满,眼皮一翻:
“你们给我说啥了!里外不就是一条破洞子么!这还要你孟歪子说!老祁在号子里说时我就听到了!”
“我们想摸通这个洞子,逃出去,明白么?”
“算不算我?”
“当然算!”
田德胜又问:
“听说有游击队接应,真么?”
孟新泽点了点头:
“有这事!”
“他们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还没联系上哩!”
田德胜并未泄气,冬瓜头向孟新泽面前一伸,大拳头将厚实的胸脯打得“咚咚”响,两只肉龙眼极有神采:
“不管咋说,我干!日他娘,里外逃不了一个死,与其在日本人手里等死,不如逃一回看看!”
竟恭恭敬敬叫了声营长:
“孟营长,你甭信不过我,日他娘,我田德胜坏,可就有两条好处:不怕死,不告密!不像王八蛋张麻子,看起来斯斯文文,人五人六的,可他妈的一肚子坏水!”
孟新泽受了感动,攥住田德胜的手说:
“老田,说得好!弟兄们信得过你!”
“那,老孟,你说咱咋办吧!”
孟新泽放开田德胜的手,将目光从田德胜脸上移开去,对着弟兄们道:
“今个儿,咱们得把那个老洞子的情况摸清楚。”
田德胜自告奋勇道:
“好!老孟,我去摸吧!”
孟新泽想了一下,应允了:
“要小心,时间不能耽误得太长。听老祁说,老洞子的洞口在咱窝子上面三百米开外的地方,洞口有红砖砌的封墙,墙下有个缺口,墙上还挂着带人骸髅骼的危险牌。”
“知道了!”
田德胜披上小褂,要往外走。
孟新泽将他叫住了:
“等一下,这样出去不行!”
看了看煤顶,孟新泽交待道:
“刘子平、项福广,你们准备好,用炸煤顶,其余的弟兄通通随我出来,到煤楼避炮!”
借着避炮的混乱,田德胜溜了,顺着二四二〇窝子,爬到了上巷,上巷方向没有出井口,阎王堂的日本人没设防。日本人不知道那条令战俘们想人非非的老洞子。
炮闷闷地响了两声,巷道里的污浊空气骤然膨胀了一下,一股夹杂着煤粉、岩粉的乳白色气浪从窝子里涌了出来。鼓风机启动了,吊在煤楼旁的黑牛犊似的机头,用难听的铁嗓门哇哇怪叫起来。黑橡胶皮的风袋一路啪啪作响地凸涨,把巷道里的风送进了二四二〇煤窝。
弟兄们在矿警孙四的催促下,没等炮烟散尽,便进了窝子。几个当班弟兄站在炸落的煤块上,用长长的钢钎捅炸酥了的煤顶。让一片片将落未落的煤落了下来。
放炮不是经常性的,日本人对的控制极为严格,能用钢钎捅落的煤顶,决不许使用,用完的纸和带编号的封条还要向矿警孙四交账,上井之前必得搜身。想在上做文章实属妄想。
孟新泽却老是想着要搞一点。总是情不自禁地把他引人了一个神圣的境界,听到煤炮的爆炸声,他就想起战场上的火炮声,他眼前就耸起了一门门怒吼的火炮,那首他和许多弟兄一起高唱过的军歌就会隐隐约约在他耳畔响起。
窝里捅放煤顶时,他和一帮拉煤拖的弟兄倚在煤帮上看,朦胧之中,他把窝子里那跃动的电石灯灯火,想象成了闷罐军列上马灯的灯火。他总以为自己不是蹲倚在狭长黑暗的巷道里,而是蹲倚在狭长、黑暗而又隆隆前进着的军列上。
耳畔的军歌声越来越响了。仿佛由远而近,压过来一片隆隆呼啸的雷声……
我们来自云南起义伟大的地方,
走过了崇山峻岭,
开到杭日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