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浅的呼吸落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便使得沉寂肃冷的屋子多了几分人气,就仿佛开在死寂潭水中的夹竹桃,将这片灰白的世界都显现出娇妍纯美的色彩。
当归来的继国岩胜拾步进来,他在门前呆立片刻,害怕是自己的错觉。
踌躇许久,才僵硬地迈开步伐,站到白发少女身侧。
他的目光游弋过屋内的陈设,越过桌椅,最终落在少女无害的面容上。
他从小就知道她好看。与记忆中那道模糊的身影相比,如今的她就仿佛渐次长开的花苞,那张秀气的脸蛋是经历岁月之手雕磨而出的、最巧夺天工的艺术品,任何人都会在份成?长面前发出赞叹,在这份无私的美貌面前潸然泪下。
有时继国岩胜怀疑自己的这份好感从何而来,难道绘马像真有那么大的魔力么?
这世界美丽的女孩那么多,为什么他偏偏觉得她与众不同。
在分开的无数个日夜里为她牵肠挂肚?
日光的罅隙里,黑发少年的侧颜冷漠得仿佛石英岩的刻像,他低头俯视桌上的小巫女。
这些年自己痴痴等待的愚蠢如寒风般凛冽,将他黑沉的瞳眸吹冷吹透。
而在他的注目下,白发少女终于似有所觉般抬起了柔软的睫羽,她靠在桌上,斜着眼望了他一眼,睡眼朦胧的,有种无知无觉的可爱。
而后她便笑了,一如往日那般、纯洁无瑕的笑?容。
就好像是在那个五月的下午稍微打了个盹,两个人还挤在狭窄的箱笼里,她靠在他的肩上,一抬起头所露出的笑?容。
继国岩胜的脸上倏地露出被一支无形的箭矢所刺中的痛色,冷漠仿佛溃散的流水,向四面八方奔走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露出了柔软的内里。
他试图远离、试图呼吸,可氧气也无法填补窒息感。
他只能靠近,仿佛执着之人以手触碰太阳,被灼伤烧干也在所不惜。
有如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岩胜慢慢走近到她面前,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屈膝半蹲下在少女面前。
“……你去哪里了?”
在少女茫然的注目下,他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响起,口吻中有责怪,还有被遗弃在原地的怨愤。
有那么一瞬间,岩胜像是灵魂与肉·体分割开来,他在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看待这场对话,这种撕裂感使得他头痛欲裂。
偏偏又好像被定在原地般,无法从少女面前挪开脚步。
放生澪抬头坐直,她眨了眨眼,因为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而感觉为难地别开了视线,拢在袖中的手指不安不忍地收拢,霜白的长发似垂云般顺着瘦削柔和的肩际弧度披散而下。
那些长而卷翘的睫羽倾斜下去,遮掩住了眼眸,在细腻皎洁的肌肤上留下一小片细碎的阴影。
同样也拒绝了黑发少年的靠近。
继国岩胜拼命忍耐住抓住她肩膀、逼迫她直视自己的冲动。
他的脑中在一瞬间就构思出无数种挽留她的方式,他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拥有和弟弟缘一一般性格的女孩,也会像栓不住的飞鸟一般,终有一日,会带着同样的微笑,从他手中逃离的。
但?是。
不该是这样的。
现实绝对不该是这样的。
他隐约觉得自己不可以像这样跪着,那样太没有男子气概、实在不像话。可再没有这样一种角度,能更让他看清那张只会在梦里出现过的脸。
他于是仍旧半跪在白发少女面前,只为直视那张梦幻的面容。
“我已经继承了继国家。”
继国岩胜听到自己只是这样说道,像是在讲明什么、强调什么,让自己信服些什么。
继承了继国家的是他、而非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