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先生”就像那些世袭法师,自己并不露面,而是派出一架锈迹斑斑的人形机器人,杵在鬼气森森的走廊中间。“欢迎你们。欢迎诸位,前来防空工事做客!”机器人张开双臂,三只电眼频频闪现蓝光,嘴巴则是一张一翕,毫无必要地模仿人类动作:
“你们是大灾难过后,首批进入地下五层的人类!我将为你们展现旧时代的奇迹,我将与你们探讨新时代的曙光!请进,我已经准备了茶点,我们可以在会议室仔细商谈。这边请,这边请~”
【茶点?冷却水拌铁锈么?】
——索仲武在心中如此吐槽,顺便把无人机与无人车收回动力装甲充电。他对这种假惺惺的主客游戏毫无兴趣,只想尽快办完“该办的那件事”。“谢谢,不过我们更想浏览旧时代的文献资料。这位达沃特上尉——”索仲武抬起胳膊,很夸张地开始介绍弗朗辛:
“乃是当之无愧的民俗学专家,在欧陆中世纪史、欧陆文化史方面有着极深造诣。她对ad世纪前的往事充满兴趣,打算就这个课题展开深入研究。巫先生,能否请你帮个忙,满足一下上尉的好奇心呢?”
“文化史?”机器人猛地回过头来。它的嘴角微微向上一翘,虽然动作荒腔走板,但任谁都能看出是在嘲笑:
“原来如此。达沃特上尉,原来是人文学科出身。我尊敬这些专业,非常尊敬,不过很不巧,我本人实验物理出身,对历史、文化并不擅长。也许我们可以去看看凝聚态物理实验室?我可以演示变温x射线粉末衍射仪,两位可以提供任何种类的样品,而且还能保留最美的那份衍射图样。”
专业名词滔滔流出,比天书都难懂。他并不想以及之短克敌之长,直接绕过这一话题,试图把谈话节奏控制在自己手中:
“那一定很壮观。不过,电力消耗恐怕会非常惊人,准备时间也将相当漫长。如果文献资料不方便查阅,作为代替,可否给予达沃特上尉权限,浏览最近三天的监控视频?我们对土无伤的习性,还是很有兴趣的。”
“你们对土无伤的兴趣,太过浓厚。”机器人把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一面行走一面说话,场面非常怪异:
“你是索仲武下士,对吧?后面的就是达沃特上尉,也没错吧?那么我想问上尉一个问题:你确实想浏览监控视频吗?这就是你最想要的东西吗?”
“我对文献资料更有兴趣。”弗朗辛早有准备,对答如流:
“但管理员先生,之前说过图书馆暂不开发。我只能退而求其次,研究土无伤的社会形态了。”
“那不是什么值得研究的资料。这边请。”机器人在岔路口拐向左边,顺便把一面脱落许久的门扇,“咔嚓”踏作两段:
“但是,它们也不是什么值得保密的资料。既然两位如此坚持,那我就选个房间,将视频调出来放映。当然,你们也需要配合东道主,跟过来三名荒野之民,无论如何也要看管好,不能让他们四处窥探。”
这是在明目张胆地侮辱人。大保罗气得当即拔剑,小阿尔贝也握上了火绳枪把,埃米尔潘摘掉防毒面具,愁眉苦脸地劝说两位同伴,一再要求两人“顾全大局”。可惜的是,无论三人采取何种行动,机器人的态度都是完全无视。他只把两位时空调律者当作客人,东拉西扯地说个不停,至于三位本地向导,连句最起码的问候都没有。
不过,虽然东道主的嘴巴就没停过,话题也是天南地北无所不包,索仲武仍旧不觉得对方给了面子。就像电梯运行时那样,“巫先生”嘴里出来的字词,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卖自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吹捧这座地洞。
他带着“远征军”的五位成员,走过了一道又一道走廊,拐过了一个又一个路口,冗长的专业名词层出不穷,惹人讨厌的反问句,更是像夏日冰雹一样劈头砸来。废话听多了以后,索仲武直接进入了充耳不闻的状态,除了“噢”、“喔”、“原来如此”,别的东西一概不出舌尖。
省下来的注意力,都被他用来观察地下五层。那个ai叛徒零面忍,不知为何对这里充满兴趣,但在索仲武看来,所谓的“防空工事核心区域”,不过是一片破败的废墟而已。
他踩过无数垃圾,踹碎了不只多少只啮齿类干尸,干枯皮毛被铁靴踢散,米粒似的蛆蛹壳满地乱滚。他路过无数间阴暗房屋,每间的布置、造型都是大同小异,与单身员工宿舍无甚区别。
【也许,这里其实就是防空工事的宿舍区。】索仲武一面用“嗯”、“噢”敷衍机器人,一面调高放大倍率,仔细观察房间的内部陈设。【样式相同的单人床。样式相同的大件家具。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洗漱间。零面忍到底是怎么想的?哪怕是重温旧日岁月,也不该跑到这种地方。】
有些房间可能反复多次进水,塌掉的床架缠满菌丝,木板已经朽烂成了深褐色。有些房间可能是遭到住户破坏,墙上被敲出大洞,碎裂的马桶直接摊到马桶。还有一些房间相对完好,床柜都在该在的位置,水电管道也没被子弹打穿,但地上却躺着许多枯黄碎裂、不知腐朽了多少年的骨架,残缺不全的指骨旁边,还能看到锈迹斑斑的现代枪械。
其他东西,索仲武都能无视。但这些明显来自ad世纪之前的死者,不过问是真的说不过去。“弗兰,先停一下。”索仲武向好友必出手势,然后清清嗓子,粗声粗气地向机器人问道:
“巫先生。地上这些人体骨架的来历,能劳烦你介绍一下么?看他们的状态,死了得有好几百年吧?”
“确切来说,是1498年。”机器人眼中蓝光闪烁,冰冷话语当中不带一丝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