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土无伤日常生活当中,骨骼同样是不可或缺的原材料。淡黄色的帐篷支架,是骨头磨的;内盛气球蕈的灯具,是骨头搭的;大件的寝具、坐具,同样需要骨骼打底。每顶帐篷,都能扫出一大堆骨头,可它们的来源,却是一笔糊涂账。
有些骨头又细又短,一看就是取自家养牲畜。散落在帐篷区的动物头骨(大部分是啮齿类),进一步佐证了这点。由此来看,土无伤除了驯养大型节肢动物,日常生活也没少利用脊椎同胞,在这方面已经达到了新石器时代的智人水平。
但另外一些骨头,就很值得说道了。索仲武学过急救知识,人体骨骼解剖图一直刻在脑子里,一眼扫过去,立刻就能叫出名字:股骨、锁骨、第三肋、肩胛、上下颚在他掀掉的十顶帐篷里面,有一半都翻出了人类骨骼,有些已经发黄变暗,有些却是新鲜剥制,隔着面罩都能闻到血腥味。
光是这些骨骼,就足够让索仲武气血上涌。但土无伤除了亵渎尸体,还有着更令人愤怒的恶行。在第七顶与第十顶帐篷,索仲武找到了两位活着的凡人,他们都是老年男性,一人完全赤-裸,另一人只有破布片裹身。面对动力装甲,两人不仅没有求救,反而吓得缩成一团,抱着帐篷里的破烂物件,一个劲地“啊啊”不停。
无奈之下,索仲武只好再次劳烦大保罗。老兵没有含糊,马上拿出自己的面包干,以及装满皮囊的红酒,就像在林子里投喂野兽一样,小心翼翼地把食物送上前去。
两个可怜人非常警觉,抢过食物后,立刻跑向临近的帐篷,蹲在边上狼吞虎咽;他们毫无吃相可言,只是把东西抓起来塞进嘴里,没过多久,胡子、头发与胸毛,便地沾满了酒液。
大保罗的耐心,到此也全部耗尽了。“我在找我表弟。他叫巴雷。”老兵站在两人面前,武器仍旧握在手中,并没有插回腰间:
“他可能死了,也可能没有。你们在地底这么久,应该见过他吧?身上是绛红套头衫,脑袋小时候睡扁了,左腿有一道很长的剑伤。见过他吗?你们到底见过他没有?!”
身上啥都没有的老人,对这些话语置若罔闻,只顾大吃大嚼。另外一位倒是抬起了脑袋,迷茫地望向了大保罗。
飞舞在空中的闪亮孢子,映出一张苍老憔悴、蓬头垢面的丑陋脸孔。老年男子的脸上,好像核桃似地生满皱纹,一道又肿又高,针脚仿佛蜈蚣的伤疤,从额头一路延伸到鼻梁,将此人长相变得极其狰狞。“啊?啊?”他傻愣愣地张开嘴巴,先是几个刺耳的单音节,然后又口齿不清地说了两个单词,但根本听不出是哪国语言,更别说理解意思了。
大保罗即没耐心,脾气也算不得好,立即举起手中武器,骂骂咧咧地走了上去。“士兵!”索仲武眼见不妙,立刻出言呵斥,将这位老兵强行拦下:
“揍他们也没用!看这模样,在地下不是一年两年了,再好的人也得憋出病来。弗兰?弗兰你赶快过来,别忘了带上神甫。这边需要翻译,还有心理疏导,弄不好还得治伤!”
“已经到了。”弗朗辛拍拍索仲武好友肩膀,默默地停在好友身边:
“别关三防,也别让向导们摘防毒面具。他们两个变成这样,我觉得同孢子粉脱不了干系。”
“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索仲武咳嗽一声,郁闷地将视线转回大保罗:
“算了,到什么地方都要小心,就按你说的办。对了,那个身上有布片的,说的是哪国话来着?我听着倒像是日语。”
“我不懂日语。但他说出来的单词,听起来更像是西班牙语。”弗朗辛把榴弹发射器挂回挂架,开始环顾整片帐篷区:
“也许他是阿拉贡农夫,被土无伤掳掠为奴。也可能是之前盘踞城堡的土匪,来洞穴探险时中了埋伏。我们再找找吧,帐篷里应该还有凡人,救出来的越多,越能摸清楚情况。”
“在这方面,你们肯定会有丰厚收获。但时间只剩212秒。”从穹顶那里,传来了“巫先生”的呆板声声音
“我分析了三天前拍摄的视频。许多帐篷都住有凡人奴隶,总数难以计算。当然,这是活祭之前的事情,活祭之后,奴隶想必已经大幅减少。但你们仍要救助超过五十人。如果他们真需要所谓救助的话。”
短短一段话,透露出的信息多得令人压抑。索仲武蠕动着嘴唇,愤怒的言语就要脱口而出,瞄准镜也射出了绿色激光;大保罗蓦地转过身来,黝黑的钉头锤指向门口,向那位窝在家里千年的“本地主人”,厉声地控诉道:
“领主大人。本地的领主大人!土无伤在这里盘踞了二十三年,掳掠不知多少凡人为奴,为什么你要对此装聋作哑?!我不强求你救人,更不指望你反抗,但你为什么不向外界发布信息,让邻居们明白怪物的危害?!哪怕是向土匪发警报,也好过什么都不干,你的所作所为,与大灾时囤积曲奇的奸商有何两样!”
“荒谬。”神秘男声毫无愧疚,甚至还用歪理当场反驳起来:
“些许荒野居民,是死是活,与我何干?167秒,不会有任何延长!”
“跟你没关系?我让你看看到底有没关系!”大保罗激动地冲向那团蓝光,可他刚跑没几步,胳膊便被埃米尔潘死死拽住。“冷静,冷静。”神甫使出浑身力气,战术背心都顶歪了,这才阻止了老兵的行动:
“这么久的事情,再追究也没意义。我对巴雷的遭遇,同样深感遗憾,但是你也听到了,帐篷堆里还是至少五十位奴隶,境遇同巴雷相差无几,甚至可能更惨。远征军人数太少,想解救他们,只能请求本地领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