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白没解释,感情的事,总是很难说得清。
不是有句话讲,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么?
老春不懂,你说有情,总得列举个二三四来,摆在台面上,要有理有据,才称得上一往而深。
否则,他们家小白怎么可能看得上李怀信?
一早觉得这老头儿挺执拗,没忍住逗他,装得一脸严肃道:“其实吧,你也知道缘由的,贞白被雷劈过啊。”
老春瞠目结舌,差点让这鬼灵精给忽悠进去了,反过神,一巴掌削在一早脑门上:“别瞎说!没大没小!”
后来一寻思,再一琢磨,感情也是靠缘分,可能李怀信好巧不巧的,刚刚在贞白打破命运的时候出现,连着因果接踵而至,生出姻缘来,也算是这小子撞了大运吧。
老春思及此,一早已经端着水到了跟前儿,他汗流浃背的接过瓜瓢,咕噜咕噜猛灌。
“诶。”一早提醒他,“你慢点儿……”
老春灌下去半瓢,一抹嘴,把瓜瓢喂给冯小天:“大热天儿走山路,热啊。”
一早蹭到石桌前,去翻他麻袋:“装什么了?”
老春乐呵呵的,眼角笑出几道褶子,捣腾出几斤面粉,几斤牛肉:“一会儿咱把面和上,晚上包饺子吃,还有啊,”他继续往外掏,掏出好多样,其中一袋蜜枣塞给一早,“这个甜,拿去吃。”
老春抬头望去,李怀信已经没在窗边了,他捏着一把折扇,朝里喊:“怀信,扇子我给你买回来了。”
天气大,老春下山前,李怀信专门叮嘱他买的,还有熏香,南方山里的气候一热,就多蚊虫,得买了香来熏。
李怀信洗漱完,拉开抽屉找药,拔开瓷瓶的塞子,才发现竟然空了,他皱了皱眉,转而开门出屋。
走到树荫下,他刚欲开口,却见老春神色异样地盯着前头。
李怀信扭头看去,怔了一下,早晨他迷迷糊糊没留心,这会儿却见贞白一袭白衣,头插一支翠绿的玉簪,正是他昨夜给她的聘礼。
李怀信一颗心漏掉半拍,紧紧盯着那抹倩影看。
“我第一次见到小白的时候,她就是这副模样。”老春突然感慨,忆起当年,他还是个毛头小子,在这片山头迷了路,被一只五彩斑斓的山鸡追着屁股啄,结果失足栽进坑里,一抬头却望见贞白,朝他伸出手。老春尤记得当时的情形,笑道,“我还以为见到了仙女儿。”
并且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她是下凡的仙女,暂住在山里。
因为这座山很高,高耸入云,从山脚下望去,像要直达天上去。
李怀信从未听老春提起这事,觉得新奇,却羡慕不已,因为相较而言,老春遇到贞白时,她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自己却在长平乱葬岗那样的地方,将贞白当作邪祟,日防夜防,动着歼灭她的心思。
李怀信觉得惭愧,甚至内疚不已,这么好的贞白,他却没从一开始珍惜。那么往后,便是要爱到骨头里去。
老春提着面粉和肉,往厨房去,迈上台阶时喊了声:“小白,晚上包饺子哇,我来擀面皮儿。”
贞白转过身,手里拎着一篮子白白胖胖的萝卜,像是刚洗净,还滴着水,低声跟老春搭话。
李怀信没凑上去,觑着捧着蜜枣的小鬼:“是不是偷拿了我抽屉里的药?”
一早倏地一顿,一颗蜜枣刚送进嘴里,牙齿咬住指头,眼珠子往下一溜,含糊不清地:“唔……”
瞧这心虚样儿,李怀信都不需要怀疑,除了她这屋里没谁会拿。
李怀信就纳了闷儿了,又不是什么好吃的,她拿药干什么?
一早糊弄不过去,只能据实交代:“卖了,换银子了。”
李怀信差点以为听错了,一早却理直气壮起来:“咱日子过得本来就紧巴,就那点儿家当,真不够开销,自打回不知观,屋舍要修葺,还得给你置办这个置办那个,全部要挑最好的,贞白怕亏待你,让我去集市卖过几幅字,这么个小地方,总共也没几个读书识字儿的,能卖上一两银子就不错了,要不是咱自己种那一亩三分地,现在怕要揭不开锅了,我有什么办法,一大家子人要养活,村民总得生病吧,我才把你那十全大补丸捻走几颗出去卖。”
但是寻常百姓,谁敢在一个小孩儿手里买药啊,哪怕她喊着“有病治病,无病强身”的口号,也没一个人搭理,最后还是拿去药铺卖给的掌柜,一早自有一套说辞,说是一位隐世高人炼的丹,秘制十全大补丸,还是御用贡品,某位皇子都在吃。
那药铺掌柜是个识货的,哪怕没信她那套御用贡品,皇子在吃,还是收了她的两颗药丸子。
李怀信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儿,想着一早那句:贞白怕亏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