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了大约顿饭功夫,人声渐渐嘈杂起来。我将车帘掀开一角,这里看来是洛阳东城极繁华的地带了。又拐了几个弯,远远见到一幢十分气派的大宅,隔着数十丈便能瞧见里面的红光、听见宅内众人发出的笑语声。那宅门口车如流水马如龙,川流不息的都是些武林人物。
马车一直走到那宅院的大门前,才慢慢停下。
这时马车车门被人轻轻打开,沈浪伸出一只手,柔声道:“下来罢。”
我被那满脸的温柔晃得一时失了神,但随即也敛容,轻扶他手臂,慢慢下了车。
车外鼎沸的人声随着苦儿响亮的通报忽而安静下来。“海家小姐到!”
人们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了我,以及身边的沈浪。
人群中一个身材不高、面有精悍之色的汉子迎了出来,笑道:“贵客到来,有失远迎。”
我微微一点头,并不说话。沈浪松开我,一拱手道:“在下景琪,久仰中原孟尝欧阳喜欧先生大名,幸会。”
欧阳喜看了看沈浪,朗笑几声道:“阁下就是江湖人称洒金梅的景琪?果然一表人才,难怪连海家的小姐也为之倾心。”
这时熊猫儿提着个酒葫芦摇摇晃晃走了出来,一见我和沈浪,眼神顿时变得古怪起来。此事冷大事前知会过他,他也只作不认识我们,半天忽然冒出一句:“果然郎才女貌。”接着便不再说话,斜倚在门框上看着我们。
又是一番寒暄过后,沈浪这才对我道:“云舒,外面风大,进去罢。”语声温柔得跟情人呓语一
般,还轻轻挽起我的手。我撇过头不敢看那双眼睛,脸上微红,心想沈浪这戏演的太过逼真了些,连我都有些缓不过劲儿。
进了大堂,偌大一个花厅排满了紫檀木的椅子,大多都坐满了人。群豪一见我和沈浪进来,顿时开始窃窃私语。我坐了下来,扫视一圈,赫然发现一张熟悉的脸--王怜花。
王怜花今天未作易容,只露出本来面目。头上冠着只做工极巧的紫金雀夲,身穿锦服,玉面朱唇,简直比女子还漂亮三分。他手中握着一把合起的扇子,正用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檀木椅子上的栏杆,一见我和沈浪进来,再听见小厮通报是海家小姐,马上望向我们这边。我与他视线正好对上,王怜花眼中顿时多出一丝玩味来,随手拿起茶杯冲我举了举。
我不再看他,只任由沈浪牵着我坐下。
我看了看沈浪,沈浪低声道:“你看那边。”我转头望去,只见一个打扮得奇形怪状、生得白白胖胖的男人正往厅里走来。他头戴逍遥巾,身穿浅绿绣花袍,腰边挂着十多个绣花荷包,手里端着个翡翠鼻烟壶,看年纪已有不少,但胡子却刮得干干净净,明明已是“老爷”,却偏偏还要装作“相公”。
我见那人实在滑稽古怪的很,忍不住笑了起来,身边有人听到笑声往我们这边看了过来。沈浪忽然又凑近了一点,对我道:“这人就是姓贾的那位。”他口中的热气呼出来,我耳根子又是一阵发痒,遂侧过头来望着沈浪的脸,道:“你能不能别这么说话?吹得我耳朵痒痒…”
沈浪听见我这句话,忽然绽出一个笑容。从前他经常是微笑着的,只是那微笑虽好,却拒人于千里之外,从没有哪次是像这样一般的笑容--如此温柔,又有几分释然,纯净得没有一分杂质。
我从不知道原来沈浪这么笑的时候,竟如此好看,脸部的轮廓柔和得像是一泓池水,连那双素来波澜不惊的眸子里,也闪动着光泽。我呆呆地望着他,很诚实地说出了内心的想法。“这么笑很好看。”话刚说完,脸就更加红了。
沈浪笑得更开心了,他摸摸下巴,道:“绾绾,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么?你还是没变。”
这一
句话,让我登时木然。他还记得--
他居然记得!?
这时大厅中忽然响起那贾剥皮的声音:“大家看看这翡翠蟾蜍,尽管出个价罢。”
我回过神来,瞧见那贾剥皮拿出一只蟾蜍晃来晃去,不一会儿就有人上当,标了个六千两银子的价,直到拿到手了,才发出一声哀叫:“这翡翠不是整块,明珠也是一粒剖成两半--”
贾剥皮狞笑道:“真的么?那我倒也未看清楚。但货物出门,概不退换,这规矩难道你施荣贵还不懂么?”
那叫做施荣贵的冤大头只颓然呆坐,不发一言。
贾剥皮干笑几声,道:“兄弟为各位带来的第二件东西,是个……是个,简直是个奇迹,是各位梦寐以求的奇迹,是苍天赐给各位的奇迹,是各位眼睛从未见过的奇迹!……各位请看,那奇迹便在这里。”
他语声虽然难听,但却充满了煽动与诱惑之意,大厅中人,情不自禁向他手指之处望了过去。这一眼望去,众人口中立刻发出了一阵惊叹之声--这贾剥皮口中的“奇迹”,竟是个秀发如云朵般披散双肩的白衣少女。那少女怯生生地自布幔后走出,走到了灯光下。
待看清了她的面容,大厅中人大多难掩惊讶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