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繁伸出自己的手,她的手软却有肉,指头尖尖:“唉,我的手也不见粗笨,却是做不来针线,也不收来花蕊。”
杨妾先笑:“奴收得来花蕊,针钱上头也寻常,只不耐烦坐着。”
杨妻则道:“我倒会几针,也是不大通。”
卫繁拉着方夫人:“方姐姐呢,方姐姐的花扎得栩栩如生。”
杨妻便道:“不知可有幸请夫人指点一二,我长日在家无事可做,也架了绣架在院中。”
方夫人轻笑:“杨娘子言重,我亦是在家无事才扎花打发闲暇,卫妹妹看着好,是投她的缘,真碰到行家里手,就嫌我手艺粗了。”
杨妻取过一个小小的绣绷子,压着一方手帕,绣了半朵芍药。卫繁不懂绣,却懂看,杨家娘子还真是实诚人,这绣工确实不怎么出彩,线劈得不够细,针脚也不怎么细密,倒是色配得有可取之处。
方夫人本有些拘谨,刺绣是她所长,不免放开性子多说了几句。
杨妻道:“夫人这么一说,真叫我茅塞顿开。”她看了看绣品,笑道,“这一看自己的手艺,倒叫我羞惭不已,想绞了去。”
“这如何使得?”杨妾急了,娇声道,“娘子说将这方帕子绣与我,那便是我的帕子,如何能绞了去。”
“我另行绣一方好的给你,岂不是更好?”
“奴是个贪心的,这方帕子不舍丢下,好的也想贪上一贪。”杨妾掩嘴咯咯直笑。
卫繁和方夫人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杨家这一妻一妾真是和睦啊。
杨家的酒宴本放在中堂中,后又移到院中花边,微风一拂,有落花花瓣飘落酒杯中,别有一番意趣。
卫繁看调中酒菜都是短街望京楼里,抿嘴一笑,倒有一碟糖渍的花梅团子是杨家手笔。、
“这拿腌的梅肉与渍的花瓣团成一团,再滚了糖霜,点了些银丹草做的。”杨妾夹了一丸给卫繁,“这方子本是秋后春时方能做,天冷,糖霜不会化掉,只栖州天热,裹的糖霜没多时便潮化了,味也差了好些。”
卫繁夹着梅团,白霜化了大半,形不佳,味也潮,点了点头,道:“果一地有一地合宜的吃食零嘴。”
杨妻道:“我极爱这梅团,人在异乡,便思旧味,梅娘就做了一小坛梅团,一日还好,过得两日,糖都稀化了,更不似家中味了。”
方夫人颇为感慨:“一样事物,隔两地却是面目全非,无端叫人惆怅。”
卫繁笑道:“说吃的,怎伤感起来?我吃得也挺好的,还想着厚颜要食方呢。”
杨妻道:“夫人喜欢,只管拿去。”她吩咐道,“梅娘别忘了这事。”
杨妾道:“娘子放心,再不忘的。”
卫繁大为过意不去:“我只是顽笑一句,无夺美之意。”
“唉哟,这又不是什么秘方,哪里值得藏着掩着,奴巴不得多些人学去呢,绞尽脑汁想出一个方儿,却无几人知晓,岂不憋闷得慌?”
卫繁道:“你真舍得,我可真拿去了?”
杨妻道:“夫人只管收下。”
半场宴饮下来,卫繁与杨妻杨妾熟络起来,连不大自在的方夫人也收起了那点小别扭,和她们一道吃了两杯蜜酒。谈兴正浓之际,杨妾拿了面小鼓,跳上一方圆鼓凳,跳起手鼓舞,边折腰飞旋,边拍着鼓,惹得卫繁频频拍手,她也就在禹京时看胡姬跳得这舞。看的人高兴,跳得人也高兴,杨妻看小产妾大出风头,竟也挺高兴的,正一团其乐融融,就听半知书院传来阵阵喧闹声。
方夫人讶异,道:“杨娘子这听得书院吵闹声?”
杨妻也有些奇怪,摇头道:“我这虽离得近,却不曾听得吵闹声……”
话音未落,伴着人声,一只藤球越过院墙,冲着杨妻这边急飞过来,杨妻猝不及防,怔愣在那,竟忘了躲避,还是素婆将人拉了一把才堪堪避过来球,饶是如此,杨妻还是惊出一声冷汗。
仿若无骨的杨妾大怒,扔掉手鼓,跳下圆鼓凳,一道风到了院墙边,搬过花梯,架在墙上,几步攀上去,指着书院那边就骂:“知道的你们是来读书的,不知的,以为你们是来害人性命,天大地大,你们这些蛮奴贼厮是没处踢球去?哼,风流门进不去,倒把球踢进旁人家院来,伤了我家娘子,明日我先寻你们书院先生,问问他们怎么教的学生,再敲州府鸣冤鼓,问问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