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先生教书育人一辈子,生得严肃,说这话的时候也是眉头紧皱的,仿佛葛歌给他的是毒药一般。
“小子不过是久仰陈老先生大名,小子不才也是读过些书的,听闻黄掌柜所言,您家中有人亟需银耳子,这银耳子对小子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并不敢叫陈老先生记着。”葛歌将用细麻绳捆好的两包银耳子推向陈老先生:“小子也是开门做生意的,您只当我是多卖出一包便是,银货两讫的事儿,哪有那么多讲究。”
听完她这话,陈老先生的戒备之心却没有淡多少,他也算是沾了半个名利场的人,哪里会没见过葛歌这般以物作诱饵引他上钩的?家里老妻才吃完的银耳子不也是旁人送的吗?不过就是这葛家菌铺小气得紧,银耳子又难买到,陈老先生才收了这份正中心思的礼。
眼前这小子在他面前,还真是不够看的,不过家中老妻着实又需要银耳子,这葛家菌铺的银耳子药效极佳,可是给妻子看诊的大夫都推荐的,他又着实不能不要,只得淡淡道:“那就多谢掌柜的了。”
“统共是四两银耳子,每两银耳子售价二两,收您八两。”见主家颔首示意,离得近的林方机灵得很,按着市价收了陈老先生银子。
陈老先生也是知晓价钱的,见对方确实没有刻意想拉拢自己,银货两讫后,提着银耳子与葛歌点头道别,黄管事又将人送到门口:“您老慢走。”
“哥儿你干啥还由着他欺负你呀!”在旁边瞧了全程的王小茹憋得难受得紧,好容易等到陈老先生走了,才噘着嘴小声埋怨:“那老头真是不懂好人心,哥儿你好心为他破例,他还跟防贼一般防你!”
听着王小茹为自己抱不平,葛歌也实在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真的是别有所图,只得拍拍王小茹的肩膀:“没事儿,开门做生意的事,这算得了啥?”
等黄管事送走陈老先生回来后,葛歌便又与他进茶室说话:“这般,黄管事你日后在铺子里留下三四份银耳子,每回送新的来就替换成最新日期的,以备不时之需。至于陈老先生,着实是值得吾辈尊敬之大儒,日后陈老先生若再来店里要买甚,黄管事皆可破例。”
“主家大义,小的先替陈老先生多谢您的慷慨!”黄管事自然不是傻子,毕竟陈老先生在云州城那还是有很高地位的,虽说从鹿山学院退了下来,可不知多少人眼巴巴地望着想成为陈老先生的关门弟子,这样一来,人生前途都坦荡不少啊!
黄管事虽也算得上陈老先生的门生弟子,可也是个精明的商人,这主家也不过是才听自己说起陈老先生,哪就真的久仰大名了?不过都是名利场上的客套话,他又不是真傻,哪会真信葛歌这说在明面的话?
主仆俩都是人精,葛歌见黄管事一点就通,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水,笑吟吟地饮了半杯,俩人又说了会子铺子上经营的事儿。
“铺子里的事儿有黄管事你在,我便都放心了。”临离开菌铺时,葛老板又多夸了黄管事两句,顺便说到:“今日我们仨都要在后头宿下,劳烦黄管事一会儿叫人打扫一下。”
后院的正房是葛歌专用,每回都是隔了半个月才住一两日,自然是每回住进去前都要打扫下卫生的。因着铺子后头还有小菇房在,不便叫外头的人进去,便由俩小伙计每日轮流打扫。
“您放心,我这会儿回去就叫人打扫。”黄管事站在门口,恭敬地送走葛歌,才又回去叫轮到今日打扫卫生的林方麻溜去打扫主家的屋子。
再说葛歌带着俩小姐妹,也不驾驴车,三人徒步往牙行走去,中途顺道去吃了个早就过点儿了的午饭,等到牙行时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儿了。
忙完一单才闲在铺子的林三娘做了多年牙人,也算是练就一番认人的本事,葛歌等人才到门口,她便笑吟吟地迎了上来:“有日子没见,葛兄弟又长高了些啊!这外头热得很,随我到茶室坐会儿喝点茶水,咱慢慢儿唠。”
不过打了个照面,林三娘就瞅出这后生的不同了:上回见着还只是穿着普通的细棉衣裳,这回都换成月白色夹绸料子衣袍了,虽说男子不似女子饰物多,可几月前还干瘦的少年,如今也生了不少肉,瞧着肤色白净红润,这咋瞧都是日子越过越好的最有力证明啊!
林三娘心中百转千回,面上的笑又热络了几分,引着葛歌等人往茶室去,又打发小伙计去泡茶来。四人才进到茶室坐下,外头小伙计就端着茶水点心来摆好又退了出去。
“不知这回您是要买房子还是铺子啊?”林三娘笑吟吟地给三人斟茶,俩坐在一旁的小姑娘接过茶水,小声地道了声谢便不再多说一句话。
葛歌接过茶水后浅浅地啜了一小口茶水又放回桌上,道:“此次是要买人,十个十五到二十五岁之间的壮劳动力、再要一个有管事经验的管家、三四个洗衣做饭,能干粗重活的仆妇。一家老小卖断的也成,只是不要年岁太大的,全部签死契。”
“旁的都好说,只是这能管事儿的怕是没那么好找。”林三娘就喜欢这种要求很明确的主顾,做起生意来最不费劲儿,不过也还是说出自己的为难:“毕竟这要是能干的管事儿,人原主家轻易也不放人;这要是原主家轻易放出来的,怕也不是好的。”
林三娘话说得在理儿,葛歌自然也不强求,只道:“这般,其余的人劳烦您先给我寻着,我这两日都会在云州城,有合适的人选您随时打发人来寻我。至于管事人选,也劳烦您帮我多多物色一番。”
与林三娘说完话,葛歌也不多留,又与林三娘打听了城中便宜实惠些的书斋地址,带着王小茹、春梅便又转头往书斋去了。
林三娘推荐的青云书斋位于云州城大名鼎鼎的鹿山书院外两个巷子口进去后再走二三十米处,这青云书斋虽地方不大,可往来的书生是真不少。
“原来这儿还有那么多读书人呢!春梅你说他们里边儿会不会有以后的啥状元老爷呀!”王小茹一双圆眼睁得大大的,与挎着胳膊的春梅小声说着话。望着街上往来不绝的学子,见有人看回来,她也不害臊,大大方方地朝对方笑笑示意。
云州城处于大业国国都以北,虽比不上北疆民风彪悍,可也算得上民风开放,加上又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对女子的束缚反倒少许多,那书生见少女不似往常城中动辄羞得脸红避开的女子,反而对他咧着嘴笑了,莫名叫那书生臊红了脸,窘迫地收回目光匆匆走了。
吓着人家而不自知的王小茹早就将目光转向下一个书生,目光流转着,小嘴儿也是巴巴地说个没完:“春梅你瞧那书生,生得可真好看!”
“小茹你小声些,一会儿人家该笑咱了。”春梅比王小茹大了一岁,又是早慧的性子,见小茹咋咋呼呼地已招来不少略带一丝嫌弃的目光时,忍不住用力地给那人瞪回去,自己也小声地与王小茹说到:“再好看能有咱哥儿好看?”
春梅这话说得一点儿没亏心,在她看来那些一瞧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鸡书生,瞧着她都能一拳放倒一个,皮相生得是比她们乡下孩子白净些,可再白能有哥儿白?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不管是单拿出来还是比整体,有哥儿五成好看?就这长相,搁到穿了男装的哥儿面前绝对是被碾压得碎成渣渣好吧?
王小茹听春梅这般说,目光立时转回前头的葛歌身上:“确实,再没有比哥儿更好看的人了!”
不是她卖花赞花香,就哥儿那凤眼琼鼻生得,简直是万里挑一的模样,明明是严肃甚至有些呆板的性子,可这眉眼流转间却处处是动人风情而不站一丝人间烟火气一般,叫人瞧了只敢仰望赞叹,而不敢生出一丝亵渎的心思。
“你们在外头可别说这样的话,免得叫别人笑话咱头发长见识短。”于走到的青云书斋门口,走在前头听了两人一路对话的葛歌无奈地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到了书斋里可不许再胡乱说话,保持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