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只吃饭,多吃些菜。”姚氏为周荷珠夹了一块肉。
接下来的日子,姚氏时常邀周荷珠过来吃饭。偶尔她还会遇到霍澜音回来,起初觉得手足无措,次数多了,倒也能自然些。
姚氏闲暇时,偶尔会抄些经文。后来周荷珠也跟着一并抄经书。时间一久,她眉宇间的郁郁悄悄散去。
这一次她在将军府待了没多久,下人禀告卫瞻和霍澜音一并过来。周荷珠寻了个借口,先一步离开。
她经过花园,远远看见卫憧蹲在地上摘一朵花儿。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一片枯色。冰冻的土地缝隙生长出来的小花儿,显得格外勇敢漂亮。
周荷珠望着卫憧小小的手捏着的那朵鹅黄小野花,忽然泪流满面。
弯路走得太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头。
卫憧眨眨眼,一双和霍澜音一模一样的明亮眼眸仿佛卧着璀星。他迈着小短腿朝周荷珠走过去,将手里的小花儿递给周荷珠。
“喏,送你咯。”
卫憧六岁的那一年,卫瞻经过深思熟虑,觉得已到了合适的时机,终于重整军队,决定向西蛮开战。
灭国之恨埋在每一个北衍子民的心里。征兵时
,仿佛又回到当年全民皆是战士的场景,报名从军的百姓络绎不绝,从垂髫孩童到耄耋老人,仇恨之心是一样的。
卫瞻显然做了万全的准备。或许说,先帝在时,已为这场战役做足了准备。不曾松懈一日的军队,大量研制的新型连弩与炮车。还有那全民齐心复仇的决绝。
这场战役持续了三年,三年之后西蛮被画进北衍的版图。
最后一场战役,卫瞻御驾亲征。归来后,举国欢庆。
每个人都在笑,可是霍佑安笑不出来。他归来,姜聆已经不在了。除了用作教书之用的书籍,她还留下了一大箱子的书信。每一封都是写给霍佑安的。断断续续,十几年间所写。
霍佑安坐在梧桐树下,抹了一把脸,一封封去读那些信件。
最后一封信,信角微湿。那是她的泪。
姜聆说——
“耳边有风吹梧桐的沙沙声,好像你在唤我。我可能见不到你得胜归来的样子了。勿念勿伤,妻聆绝笔。”
风吹梧桐沙沙,霍佑安在树间系着的每一条为姜聆祈福的平安符都在低诉。霍佑安泪流满面,却笑得灿烂。
憬儿一边喊着小舅舅,一边跑上来,一下子扑进霍佑安的怀里。
憬儿总是喊周自仪大舅舅,喊霍佑安小舅舅。以前霍佑安很不高兴,今日倒也顾不得。他笑着把憬儿抱在膝上。
“小舅舅,你怎么在哭?”憬儿用手去擦霍佑安的脸色。
“瞎说。舅舅明明在笑啊
。你看舅舅的嘴角。”
憬儿瞧着霍佑安的确在咧着嘴角在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搂着霍佑安的脖子,撒娇:“哼哼,憬儿不想做公主了。”
“那憬儿想做什么?”霍佑安望着梧桐树罩下来的影子,心不在焉地问。
“大夫!憬儿要做大夫!”憬儿扒拉着自己的手指头,“憬儿想救好多人!天花、痨症……”
霍佑安抬起眼睛看向憬儿,忽然又落下泪。
憬儿低着头没看见,她拧着眉头嘟囔:“可是太子哥哥不信,他说憬儿做不到!小舅舅,你说憬儿能不能做到呀?”
霍佑安又抹了把脸,笑着说:“能。肯定能。”
没多久就要过年。离京九年的卫瞭带着祝福回京相贺。离京时,他是十三岁的稚嫩小少年,再次回京已是将荆广大变样的器宇荆王。
一场雪,为新岁铺上一层洁净。
莺时立在檐下,朝手心哈着气。
她已不再是当年笨手笨脚的小丫头,成为霍澜音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做事干净利落,总能将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宫中新进宫的小宫女们见了她,都要毕恭毕敬地喊一声“姑姑”。她终于成为了当年她所希望的样子。二十三岁,早过了出宫嫁人的年纪。霍澜音每次问起,她总是笑着说这辈子都要留在宫中。
帕子落在地上,莺时蹲下来去捡。再起身时,卫瞭立在她面前。
恍惚间,好似回到九年前,同样严寒的小湖边。只是
彼时天色昏暗,如今晴空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