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阿云知道如今商行有求于阴家,阿耶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但心底仍是泛起了点凉意,她动动手腕,见挣脱不了,只得叹气,“阴家郎君想和我说什么?”
阴十四饶有兴趣地看她满脸不情愿,“云娘整日在商行抛头露面,事到如今跟我装什么清高呢?”
“还是说,你觉得阴家十四郎的贵妾身份辱没了你?”
他手一扯,将她拉近,“你阿耶如今还得靠阴家入仕,得罪了我,到时候那么大一笔银子打了水漂,还得罪了容家,你也得为你阿耶想想。而且你不过是个小小商贾女,我阴十四愿意抬举你,就莫要给脸不要脸。”
柳阿云抬眼和他对视,眼底倏地冒出了点凶光,但她咬牙忍了又忍,终是被她压下去,“阴家家大业大,云娘怎敢。”
柳行头和伙计上了二楼,阴家的马车停在商行门口,挡住了一大半照进来的阳光。
“行头,我叫下头的人去查了,可……什么都没查到。”
“没查到?她一个女子,手里还捏着薛家的信,还有那地契,定然不是普通人,怎么会查不到?”
眼看着大事将成,却半途冒出这么个程咬金,柳行头心底越发觉得有蹊跷。
他几乎挪了商行四分之三的银子给阴家,如今银钱周转全靠几个薛家行户撑着,就等着阴家收了钱办事,只要容家能回信,安排他入仕,到了那时,就是他出人头地的时候。再不用在这儿给人打下手,帮人管银子。
以防万一,他还招来其他几个掌事,将那女子上门要银子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通,上上眼药,免得到时有人站出来反对他。
“可怎么会查不到呢?”他皱眉。
伙计摇头。
柳行头又道:“罢了,薛家的信和地契如今都在我手里,如今又有阴家在,她就是再身份不一般也奈何不了咱们。下回若她再来,轰出去便是。”
柳阿云送阴十四郎出去,临走前他的手探进她袖中扭了扭她的手腕,她颦眉不语,待马车走远了,才将手背在身后拿衣裳狠狠擦了擦。
正要转身,却被挡在自己身前的黑影吓了一跳,她抬眼,发现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俊美少年郎,也不知何时立在自己身后的,竟没发出半点声响。
她问:“郎君可是有事?”
“的确有事。”那少年郎抱臂而立,“阴家的人来你们商行做什么?”
许是没料到这人开口就知道那是阴家的人,柳阿云提起警惕,“与你有何关系?”
少年不答,一步一步朝她走近,她立在原地没动,忽然就感觉脖颈抵上了一个什么冰凉尖锐的物什,那是一把被掩在少年袖中的匕首。
他说:“再问一遍,阴家人和你们商行有什么关系?”
柳阿云背脊绷紧,一言不发。
少年接着道:“那让我来猜猜好了。”
“你们商行和阴家做了什么交易,作为报酬,你阿耶私自挪用了库里的钱给他们。那个阴家十四郎对你还起了贼心,或许是许了你什么好处,以至于你能不知羞耻地当街与他……”
“你住嘴,休要胡说八道!”柳阿云沉下眉梢。
容洵低笑:“我说错了?那你说说我哪里说错了?”
“阿耶没有私自挪用银子。”
“这话说出来恐怕你自己都不信吧。”容洵眼露嗤意,“别的没有,胆子倒是长了一身,若是叫薛家知道——”
“你说薛家要如何知道?”柳阿云一扬眉,干脆也不再扯谎,“不说薛家远在江南,阿耶已经接管这商行十多年了,薛家主母正是因为信任才将商行交给阿耶,你无凭无据就想让薛家信你?还是你以为这样能威胁我们?”
容洵挑眉,心道这女子面上瞧着沉闷,说起话来倒是滴水不漏的。的确,他们已经没有时间送信给薛家了,江南到皇都,来回一趟少说也得大半个月。
宫里那些人等得,他们也等不得了。
柳阿云又冷道:“你只敢等我出来才敢上前说话,想必也不敢当街对我做什么吧,既如此就莫要虚张声势,把刀拿开。”
她话音刚落,容洵还没动作,自二人身侧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薛家要如何知道?薛家远在江南的确没法知道,不过现在,我知道了。”
柳阿云身形一滞,转头看去。
只见在前方路中央,一袭浅紫襕袍,手中还牵了一匹白马的少年立在那里。瞧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若不是头戴玉冠,柳阿云险些要以为那是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