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潮见被伺候着沐了浴,换了身衣裳,这才被给使领着穿过宫廊往圣人书斋去。
书斋内依旧很静,她走进去,看也没看案后的圣人,再度双膝一跪,行礼唤:“阿耶。”
跪了一个多时辰,膝盖早就红肿起来,站着时还好,磕在地上又是阵阵的痛,但她背脊依旧挺直。
“还跪做什么?起来吧。”圣人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燕潮见一动不动,“嫮儿愿一辈子在宫里陪着阿耶。”
她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
圣人终于抬起眸看她,燕潮见本就体寒,方才又淋了好一阵子的雨,此时分明脸色苍白,却不见弱态。
他没说话。
在这阵莫名威压的沉默之中,比起跪得无比端正的燕潮见,两边的给使并禁军率先发怵地咽起了唾沫。
圣人向来阴晴不定,又捉摸不透,这些贴身伺候的宫人都怕极了他。
就在他们提心吊胆之时,殿上的圣人忽然嘴角一弯,竟一改面色,大笑起来:“好好好,没想到我嫮儿竟是个这般有孝心的!”
“阿耶……”
“把公主扶起来。”圣人挥手。
旁边立马有宫婢上前搀她。
她身子略微虚晃了一下才站稳,拂开宫婢的手,定定看向圣人,“阿耶是同意让嫮儿不嫁人了?”
她一定要让他说出一个明确的回答。
圣人也在看她,眸中昏暗,叫人看不真切,“嫮儿要知道,阿耶虽疼你,可阿耶是君王,一言九鼎,说出口的话便不能反悔。”
“……嫮儿当真想清楚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用他来问,她也早就想清楚了。
“嫮儿求阿耶首肯。”她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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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圣人宫室时雨已经停了。
秋末并几个宫婢都还等在殿外,许是在哪处避了雨,身上并没有打湿。
她看见燕潮见被人用步辇抬着出来,神色一慌,可到底没问出口,等回了丹阳殿,抬步辇的宫人走了,她才敢问:“贵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与进殿时相比,燕潮见的脸色白了许多,那条极好看的百蝶裙也换了,联想到方才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秋末只觉得不好。
燕潮见摇头,不打算告诉她,转头问敛霜:“储宫那头来人没,太子的伤势可好些了?”
敛霜正端了茶盏过来,闻言露出犹豫之色,“方才……婢子叫下头的人往东宫去了一趟,到了门口却被拦下了。似乎是圣人下了口谕,在殿下伤势好全之前,不许人去探望。”
燕景笙的烧早就退了,伤口虽深,却没伤及筋骨,御医已经说过殿下没有性命之忧。这回就算是圣人口谕,也未免下得太迟。
简直就像是……在防着谁去见殿下。
燕潮见没什么大反应,“是吗,那日后就莫要去扰太子养病了。”
她如今可以出宫走动,圣人当然会防燕景笙和她见面。
要削弱一个人的势力,先断了他的臂膀,再隔绝他和外部的联系。是帝王惯用的手段。
圣人就是这样的人,如今离退位又还早得很,太子势头过大,于他掌权百害而无一利。
燕潮见略略喝了几口茶,就起身吩咐宫人备马,要出宫。
趁敛霜退出去的空挡,秋末拿了些药膏给她上药,一边抹一边道:“贵主不知会一声周都尉?”
“不必,我并非一人出宫,用不着叫他来了。”
秋末奇道,“贵主约了谁一起?”
燕潮见骑马奔出宫门的瞬间,眸光亮了亮,不知是因为刚下了雨,还是因为总算能正大光明地出宫,这感觉就犹如鸟雀出笼,连空气中都带着点清新的味道。
“等很久了?”她一扯马缰,在容洵面前停下。
二人约在了朱雀门前见,此时是未时三刻,雨过天晴,日头很足,容洵倚靠在墙边,额间却不见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