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跨上玉阶,外头的雨就又变大了。
耳边是清晰可闻的唰唰雨声,马盛平掀帘进内,看着仍静静瞧着折子的圣人,犹豫了下,“官家,下雨了。”
圣人没答话。
马盛平还从未见圣人对晋陵公主这般的狠心过,心底不住地就开始思量。
不过最终开口说的还是一句,“官家,公主一直这么跪着,动都不曾动过,若是弄不好,留下什么病根……”
圣人这时才终于抬头看他,“你今儿倒是话多。”
马盛平吓得忙跪下,“奴不敢。”
他替公主求情倒不是真的同情公主,只是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给圣人递个梯子,给公主求个情,是能两头讨着好的事。
二人还在说话,从外头蓦地传来了燕潮见的声音。
穿透了重重的雨声,听得格外清楚。
她说:“阿耶,嫮儿愿意一辈子不嫁人,留在宫里陪阿耶。”
“阿娘临终前嘱咐嫮儿要听阿耶的话,嫮儿从未忤逆过阿耶,只嫁人这一件事,嫮儿没有听阿耶的话。嫮儿不愿留阿耶一人在宫里。”
“阿耶,求求您,别让嫮儿嫁人,让嫮儿一直待在宫里陪着阿耶吧。”
分明隔着重重雨声,燕潮见的声音却格外清晰,含着恳求和哀伤。
马盛平愣了愣,许是没想到燕潮见会说出这番话来,下意识地看了圣人一眼。
殿下的侍卫,书斋外守着的宫人,想必都把燕潮见那番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圣人面上没什么神情,也没说话,这个沉默的间隔很长很长,长到马盛平都有些坐立难安了。
若公主都这么说了,圣人还不让她起来,那恐怕就不是圣人发不发怒的问题了。
这是晋陵公主要失宠了。
圣人最厌恶的就是自作主张之人,而她触到了那根弦。君王总是无情,哪怕是对嫡亲女儿。
马盛平还在胡思乱想,案后的圣人终于不咸不淡地开口说了句:“带她进来吧。”
这话把他从思绪中拉了出来,“嗳!奴这就去了。”
他赶忙掀帘子出去,唤了小给使,打着伞来到了燕潮见身前。
宫人受罚后的惨状,马盛平身处这个位置,见得多了去了。
但他看着燕潮见没了血色的唇,苍白的面颊,还有打颤的背脊,到底生出了一点于心不忍。
“公主快别跪着了,官家发话了。”
之前一直一动不动的燕潮见听见“官家”两个字,才终于将目光挪到了马盛平脸上。
许是腿早就麻了,又痛又肿,她才刚一动,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往侧一跌,整个人直直摔倒在冰冷的大理石砖上,雨滴无情地砸落在她面颊上,有些痛,还很冷,她的手和腿都在发抖。
宫婢们也匆忙过来搀她起身,燕潮见无力地靠在她们手臂上,觉得四肢抽痛,是刺骨般的寒,但她却嘴角一勾,轻轻笑了。
她知道,这是圣人愿意和她谈谈了。
只要能解了禁足,之后的事,就并不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