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徽皱着眉,思索着:“臣求学时,见过平民女子为了一家的生计勤奋劳作,很是令人敬佩。只是女子所能从事的行当实在不多,酬劳也微薄。光是要糊口,就比男子要难数倍。世间出类拔萃者毕竟只是少数,多数人也只图一世衣食无忧罢了。这样也不难理解女子盼望着有人照拂,安居于后宅了。”
长孙婧有半晌沉默。
他们经过一个又一个院落的门口,长孙婧显然很熟悉这条路,转弯,穿过跨院,毫不迟疑,知道目的地在何处。
严徽也发现,他们似乎正朝着太学而去。
“外庭自皇祖母英宗女帝一朝起到现在,经历了数次扩建,才有了今日的规模。”长孙婧再度开了口。
“皇祖母将太学迁入外庭,建墨阁,又在太学中设立了女学馆。从那时起,本朝女学开始兴盛起来。”
其实在前朝,民间也有一些私塾女学,教女子识字算术,针线烹饪之类。
直到本朝,英宗女帝命女学馆向女子教授君子六艺,又提拔重用有才的女子,甚至允许女子考官。
这样一来,民间女学也随之盛行。
大雍略有资产的人家,都一度热衷送女儿去女学里念书,甚至为此互相攀比。
“皇祖母执政的二十四年里,出了许多政绩卓绝的女官。”长孙婧道,“其中不乏朝中的高官,各地能吏,甚至还出了三位著名的女将。皇祖母她老人家提出的‘女子以才载德’一说,至今都还勉励着不少女子。听说那时候,上到权贵高门之家,下到乡野,女儿们都以能读书做事为荣。”
长孙婧说到这里,不禁欣慰一笑。
可这笑容只是昙花一现,只让严徽惊艳一瞥,便又谢去了。
“只可惜,皇祖母一走,那一场属于女子的盛世便结束了。”
英宗女帝疾病驾崩后,先帝孝宗即位。
短短两年时间里,先帝以“女子易分心移性”为由,罢免了诸多女官。继而又以“男女大防止”为由,关了女学馆,继而禁止女子考官,对女子在官府里担任吏员也多加限制……
“上行下效,民间的女学不是关门闭业,就是不再教授史经文章。女子们被断了往上走的路,只得在原地谋求生存。”
“女子们的盛世,渐渐被世人遗忘。一个个隐没在后宅里,退回男人身后。英宗耗费了二十多年的心血大业,毁去它只不过需要一两年。”
长孙婧轻提裙摆,跨过一道门槛,身姿优雅,步伐果决。
“世人总说女子眼界狭窄,只能在后宅里兴风作浪。可我从不这么认为。当人被拘囿于一方,既然不能挣脱,只能费尽心思让自己在这里生活得舒服一点。
“就像一株树,为了争取日光,哪怕枝干扭曲弯折,也得绕过压在身上的石块往上长。笑它长得丑的人,可看到它为了活下来付出的艰辛?”
严徽怔怔地听着,胸口一片敞亮,有一种被阳光直射入怀的感觉。
他们已经走到了太学的门口。
太学里的值班的官员夹道迎驾,还有些学生跪在廊下。长孙婧视若无睹,穿过大门,朝北而去。
太学北园,就是女学馆所在。
长孙婧登基后,在太学里重设女学馆。
最初,女学馆里一切沿用英宗女帝时期的政策,从各地选取有天分的女子,教授六艺。后来又渐渐细分,因材施教,不限年龄,并在各州府设官办女学。
天宁六年,长孙婧又恢复了女子考官制度,民间的女学也越来越多。女子念书,走出家门做事的风气逐渐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