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荣并不知道这些年秦国的琉璃几乎可以用泛滥来形容,虽然秦君私库里的琉璃必然是精品中的精品,可再怎样的精品也不能改变它们都是出自路以卿之手的背景。
路以卿听到大祭司的提议时,眉头就不自觉的轻蹙了一下。
另一边卫景荣却是毫无所觉,他心里盘算了下觉得这事不亏,又抬眼去看过秦君神色,见他果然流露出不舍,便更不觉得这事有什么问题了。于是他矜持的清了清嗓子,就打算答应下来。只是话还没出口,就觉脚下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未出口的话稍顿,卫景荣不着痕迹的低头瞧了一眼,却是一只果子滚到了他脚边。宴席上自然没有果子乱滚的道理,他眼一瞥便发现路以卿案几上的果盘少了只果子。
不必再看路以卿眼色,卫景荣便知此事不成。虽然他自己也不清楚这桩交易到底哪里有问题,不过基于这些年两人的默契与信任,卫景荣到嘴边的话还是改了,他打了个哈哈笑道:“这恐怕不太好,琉璃固然贵重,可咱们当兵的都是大老粗,也不识得这好物啊。再说秦都距离梁国千里之遥,琉璃又是易碎之物,万一半道上磕了砰了摔了,岂不可惜?”
这话的言外之意很明显,琉璃太脆,他们带着行军打仗不方便,不如要些硬邦邦的金银实在。只这话虽是婉拒,但再没之前强硬,也就表示事情还有得谈。
秦国众臣心思各异,唯有大祭司的目光往路以卿这边瞟了一眼。
不巧,路以卿与这一眼的目光对上了。不再是初见时的深邃不可知,那目光中满满都是通透,仿佛一眼就将她的小心思看了个清楚明白,让人不自觉想要回避。
路以卿说到底也只是个普通人,当下就被看得不自在,主动移开了目光。
这时沈望舒也轻声与她道:“琉璃之事就算了,不过阿卿的病症也不可不看。依我所见,不若退让两成,这其中的差额咱们自己补上就是了。”
如今的路家完全称得上家大业大,不提路家主那边的布匹老底,端看路以卿这些年靠着琉璃烈酒这些掏空了秦国半个国库就可以知道,小两口积攒了多大的一份家业。和谈两成的钱财虽多,可对两人来说也是轻易就能拿出来的,之所以还价也不过是表明态度而已。
路以卿一直都知道,沈望舒对她失忆之事耿耿于怀,这些年随着她记忆一点点恢复,更是比她自己还要上心。此刻微一沉吟,便答应了,正巧卫景荣看来时便冲他比了个手势。
卫景荣并不蠢笨,他领兵作战智计无双,整顿军务也不假人手。可人总也有擅长与不擅长的,比如经营一道他们父子俩便极不擅长。此时和谈利益相关,再他看来也算是经营的一种了,因此心中虽也有计较,却还是更相信路以卿,见她给出的手势,心中也才安定下来。
双方又你来我往的扯了会儿皮,只这回大抵是卫家军这边有事相求,秦国那边便跟打了鸡血似的亢奋,好似生生要咬下一口肉,在和谈中扳回一局似得。
期间大祭司也没再开口,仿佛一开始给出的两个条件便是他的底线了。
大祭司在秦国地位非凡,他提出的条件众人自然不会置疑,甚至还想再此之上再提些什么。可卫景荣这边就没什么顾虑了,开口便将条件压回了大半:“一成,条件咱们可以退让一成。向大祭司求医也不过是一人之事而已,我卫家军数万大军,何至为此退让更多?!”
对面的明眼人立刻呛了回来:“少将军好计较。将军与士兵难道一样?若有求于大祭司的只是个普通军士,又何劳少将军在此多言?而少将军既然开口,又怎是寻常人?”
有理有据,无可辩驳。
卫景荣心里有底,却做出一副被戳破的烦躁模样,双方又你来我往拉扯了好一通,最后果然将条件定在了两成上——他说是不通经营,但其实也是深谙人讲价的心里,因此一开始就留了余地。
双方商议好,又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大祭司。毕竟需要出手的人是大祭司,所以无论他们商量出个花来,到最后需要拍板拿主意的也只有大祭司自己而已。
卫景荣想过这大祭司可能难缠,谁料对方只一抬眸,便道:“可以。”
大祭司答应得太过痛快,反而上卫景荣心中一堵,感觉自己给出的条件亏了。可话都说出去了,卫景荣自然也不好再开口反悔,他蔫蔫儿的坐回去,刚敲到钱的喜悦也是荡然无存。
大祭司答应了给路以卿“治病”,卫景荣的意思是尽快去,免得夜长梦多。可路以卿犹豫再三,却还是将时间定在了三天后,说到底也是怕了祭司们神鬼莫测的本事,更怕大祭司在给她治疗的过程中做些什么,最后反倒拖累了卫家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