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男人高大的身躯似乎塌陷了许多,素来挂着温和笑意的脸覆上一层浓重的阴影,一瞬苍老。他看着陆知乔,眼中并没有惊讶,或许是情绪顾不上,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陆知乔疑惑问:“你怎么在这里?”
这地方,除非工作人员,其他人最愿一辈子一次都不来。
温子龙拧着眉,眼睛发红,低声道:“顾殊宁是我姐……”话音刚落,陆知乔白了脸,而后他看一眼哭成泪人的舒敏希,嘴唇动了动:“的女朋友。”
其实没有区别,他已经把她当做亲姐姐了。她即姐姐。
陆知乔僵愣在原地,唇瓣微张着,诸多信息涌进大脑,搅得她思绪纷乱。她还来不及细细梳理,就听见温子龙说:“工作人员说还没化完妆,我们先进去吧,里面已经布置好了。”
说完,他从陆知乔手里接过舒敏希,扶着往里走。
市级殡仪馆,每天都要举行多场告别仪式,火化几十具遗体,告别大厅是重复利用的。因为不想被人打扰,也遵从姐姐立刻火化的遗愿,温子龙没定大型告别仪式,只办个小追悼会,最后看一眼。
他把顾殊宁房子里的塑料罂粟花带了过来,替换掉工作人员布置好的白菊。
告别厅内红艳艳一片,唯独灵台幕布是白色的,上面竖着两幅大相框,紧挨在一起,黑白照片上的女人一个是顾殊宁,另一个……
陆知乔盯着陌生的照片看,觉得那女人的眼睛很像祁言,狭长不细,半含秋水,音容笑貌虽是凝固的,却很勾人。
顾殊宁的女朋友吗?
死了?
“可以进去看吗?我想把这个花放到她手上……”耳边传来舒敏希压着颤意的声音。
入殓师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她穿白大褂,戴着口罩、手套,头发高盘起,清冷的眸透出几分肃穆,闻声摇头道:“不好意思,化妆室不允许家属进去的,花我可以帮您放。”
“求你了……”
“真的不行。”
陆知乔盯了会儿,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拿出来一看,是祁言的电话,忙快步往外走。
“喂?”
那边传来祁言讲课的声音。
陆知乔一愣,默默听了片刻,电话被挂掉。随后她收到一条短信:不小心按到了,没事。
“……”
她看着那几个字发愣,心底涌起失落,收起手机,转身回大厅。
参加追悼会的人陆陆续续都来了,如舒敏希所说,很少,算上她们在内不到十五个人,除温子龙外都是女性,最年轻的看着二十出头,大家都穿着黑衣,佩戴白纱,满面肃穆。
追悼会时间不长,没有人嚎啕大哭,只有此起彼伏压抑的抽泣声。
化过妆的顾殊宁躺在棺椁内,面色红润生动,神情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她手捧一束塑料罂粟花,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细闪的钻戒,两手交叠压着合照相框,仔细看,嘴角仿佛还有笑意。
舒敏希趴在棺椁边,哭得肝肠寸断。
这是最后一眼了,很快,进火化炉之后,前尘往事都将化作一捧灰,世间再无顾殊宁。
“宁宁姐,去找她吧,等了你十五年……”
“下辈子不要再这么苦了。”
她口里絮絮叨叨,含糊不清。
陆知乔站在一侧,捏着纸团不住地擦眼泪,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
原本只是惋惜哀叹,可听到舒敏希嘴里的话,她隐约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再看灵台上那陌生女人的照片,恍然想到了祁言。最远的距离是生与死,她们擦着边经历过了,留得侥幸,若是今天换做她与祁言当中的任何一个……
谁知道意外什么时候发生呢?
生死分离十五年,光是想象就觉得煎熬难捱。
眼泪簌簌落下来,流得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