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彼人当时言说,就算以大周疆域之内金银来换,亦不给,故而吾兄弟二人才寻了件有关于彼人当初之不堪之事,将此物强买而来,还以其血,为此障刀开用。”
“纵朕此时愿赞你二人用心,然终归
是铸了大错,引来谈何,又有何赞可谓?”武后缓缓转过身,走向龙榻,话却未止,“贾司刑,既你对大周律法了然,此二人当判何罪?”
“若只以强行购买他人货物论罪,返还财物,另再罚相应钱财,则已,”贾敬言知话至此处,桓、袁二人定有异议,于是将言语继续,“若以贪占赃款七百万钱论,当罢官,罚没为官以来尽数俸禄。”
“吾兄弟二人出身贱职,若非得陛下抬爱,怎至如今与诸位同立于明堂之境!不论官职,俸禄亦可,自朝中来,返于朝中便是,只于陛下天恩无以为报!”
张昌宗说罢,抬手将袖一挥,朝向武后伏于地上,张易之同他一样,也很快跪下。
“下臣有一言,愿禀陛下!”在一旁观察多时,终至事先排演好之处,内史令杨再思从群臣中走了出来。
“哼,今日朕至此明堂中,尔等所奏,倒较往日多出许多……”武后与坐榻上坐定,嘴角一撇实则内心安定,揶揄起杨再思来。
见众臣不敢言语,她看向杨再思,“朕今日精神尚可,当禀则禀罢。”
“彼时陛下身体抱恙,御医皆言恐凶多吉少,诸位同僚可曾记得,那日何人至宫中?”
立于明堂之中,零碎有言语传来,“岂非丘真人?”
“自是丘真人!”杨再思再向前两步,“真人言,或许丹药可行,只不过须当场炼制,趁丹药炼成药效最佳时服下,正因
如此,须一人日夜不断,守于陛下身边,每每得药,便要服侍陛下吞服……”
“此事,想必诸位同僚,皆未曾忘却,”杨再思看向武后,武后轻微颔首,“彼时欲召人入宫,然邺国公却自凭其勇,前后与真人一气,炼制丹药十数日不断,这才将陛下自危急至甚之境救得,以杨某此时思来,其功之首自是丘真人无误,然之后,必为邺国公无疑,杨某此言可有甚误否?”
短暂的窸窣言语后,群臣默然,却连连点头,十分认同杨再思所言。
此时见时机再成,张易之自地面将头抬起,望向武后,“实则下臣——小奴与胞弟昌宗所行私用国库钱财一事,乃族兄张昌仪、张同休唆使,小奴二人未能禁住其言蛊惑,才筑成当下大错,望陛下从严裁定!”
“汝二人发心自是良善,然如今大周四处,所需钱财皆巨,如何容得汝二人擅自取用?依朕所见所闻,你二人当将仍余钱财返还,此外将如今家财一半,充回国库才是,愿表孝心,当量力而行,朕岂会因寿礼微薄,而对群臣中任意一人格外对待?”
“汝二人……糊涂了!”武后收起散乱在旁的两处衣袖,恢复上朝时之威姿,问袁、桓二人,“不知行弹劾之汝二人,可还有他见?”
张易之恰到好处将话接下,“若二位仍对吾兄弟二人不予置信,大可将张昌仪、张同休二人同吾二人带去,尽
行问讯便是,再无怨言!”
武后与当事人的姿态都已至此,桓、袁二人顾虑事态更乱,而眼下已然将危及太子之张氏兄弟二人威慑到,自无须再撕破脸,非要于此一日整个上下高低。
“不必,不必,”袁恕己将监造原册妥善收回身边,朝张易之拱了拱手,“既陛下已行定处罚,吾等下臣当领圣命才是,只是,望二位国公此后谨遵大周法度,勿再行其它有违律例之事。”
“此言深得朕心,”武后下了定论,转而看向太子,“太子如今监国,不知于此事作何感想?”
太子显然没有料到武后会突然发问,愣了片刻,才躬身回报,“母……陛下所定处罚,甚依理而又显皇威宽容,吾以为,再好不过。”
“监国既亦如此所感,则今日若无他事,便退朝罢,”武后起身,“朕身子不同往年,如今只于此明堂端坐这些时辰,便只觉筋骨劳损,浑身乏累……”
“望请陛下以龙体安康为重,吾等下臣敬拜……”
明堂之中彼时回荡起满朝文武的问候,此时由业已脱身、内心还未全然安平的张氏兄弟二人想来,实属奇观。
“汝二人此时可正思及,所幸早有排演,否则贾敬言不可控,杨再思可控却不知何时出场,而险些乱了方寸?”武后半眯着眼,对兄弟二人说道。
张易之、张昌宗未曾想到武后事先猜到了两人的安排,这时更加讶然,连连跪谢
不止。
“暂莫匆匆言谢,说来那七百万钱,还是朕之缘由,只不过险些让汝二人顶了罪过……”
兄弟二人虽知此为确实,但又不便对武后发作,则小心翼翼询问,“七百万钱之巨,不知陛下可是有何密项在行,怎吾二人,乃至满朝文武,无人知晓?”
“哼,”武后蔑笑道,“由汝二奴知晓,岂非于朕咽气前,此一件秘事便早已人尽皆知?”
张易之、张昌宗虽不知为何事,但连忙跪地请罪。
“嗳,非汝二人之过,暂勿行跪,只是……”武后顿了顿,欲言又止,“倘若至朕百年,驾鹤西行之时,恐真还须汝二人代为安排一番……”
兄弟二人还欲问明何事,但彼时之武后,已然合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