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定在思,彼时发生于紫微宫前后内外之事,缘何本王知晓得这般清楚。”
意外提起而展开的话题,自繁星满天起,一直言至长袍之外已然镀上了一层水汽。
整夜,武三思与韦巨源的家奴早已将玄元皇帝庙打理至能简单居住多时,且前来通往山尖之此休憩处多次,皆被两人拒绝。
只不过期间要家奴添了两件薄毯,一丛明火与一樽茶炉,还有几样果干糕点,就全当清熬此一晚,尽可能将前后事项说清弄明。
武三思是为将异骨、僵血、鳞症三症——同为三案起以来,心中尽数不解、疑惑与些许惘然,以及族内传有多时之风言,皆欲借与韦巨源这一番相谈,理清的理清,说尽的说尽,且想着,若是自此番相谈终,还能得出些许可堪一用之言语,则再好不过。
韦巨源所思则相互对立、纠缠得多,以他之本心而言,是断不愿于此般夏夜,与一名亲王相对而坐,花去一整晚,听闻一些亡故之人之往事。
然以将性命保下,而在这般怪化之物四现之当下,暂存、苟活于世中,韦巨源不得不提心吊胆而又耐心地将前半晚铺垫尽数听罢。
当真心境的变化发生于后半夜,武三思所言武后眼下葬于他处,而此项密辛至为关键之处,却落为已然因作恶太多,于神龙兵变中为五王与李多祚等人诛杀之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二人所知晓。
若是探听而来
的,还尚得领会,可依武三思所言,是由武后弥留之际,对当今圣人说出最后一番遗言之前,便早已说于张氏兄弟二人知。
武后对自身所诞此第三子甚为不喜,可堪称心生厌恶,朝中上下人尽皆知,只是人之将死,如何还是将一番遗言说于此子知,谁又能想到最要紧之处,却说于外姓之人知晓。
此一项,如何不使韦巨源心生莫大好奇,而武三思所言,亦使韦巨源忽觉确如其事。
既然武后前一番临终遗言,是说与张氏兄弟二人知,武三思又是如何、且从何处知晓得来的?
“下臣这等心思,竟为殿下看得透彻,下臣确于此一项有诸多不明,”韦巨源一边说,一边观察武三思神色,见对方一脸悠然自得,并无异样,则继续问道,“如若是殿下终末一日在场,则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二人早已被诛杀示众,又何来探听而得一说;若先皇则天大圣皇帝早时悄然与他二人所言,则这番密辛,又是如何传入殿下,或殿下一族耳中的?”
“就知汝将有此问!”武三思似预备多时,饮下一口茶,“待吾与汝细细说来,还从方才姑母将他二人自那番满朝弹劾之中解救后说来……”
他此时熬去大半夜,同有些体力难支,又见韦巨源听得还有一番长篇大论要听,而掩饰微微皱起的眉头后,改了口,“罢了罢了,眼下确多有乏累,只从张易之、张昌
宗二人之死前不久说来罢。”
天边这时已然有些晨光,而面前茶炉中的火已然由人来加过数次,就连果干糕点,业已加过一轮,武三思见眼前状况,想来就这么一直单方说于韦巨源知,也无太多启发,便转而问出一个问题。
“韦相,神龙兵变那数日,可曾还有何难以忘却之事?此时犹于眼前、脑中?”
韦巨源一愣,未曾猜到武三思要提此一问,先是短暂沉默,又有些惴惴不安地看了看对方,同时也在想兵变那几日确实发生过的难忘事项。
“殿下如此一问,倒确唤起下臣几件尚能记起之事来。”
他一面想,一面回忆,那几日无论神都街面,或是紫微宫中,四处不时可见全副武装、面貌紧绷之兵士,可这算不得武三思所问难以忘却之事。
韦巨源转而又想,之后紫微宫中忽传五王,密谋携领一众文武,于病重武后面前突然以张氏兄弟二人日日皆行不法,弄至朝内朝外怨声载道,神都城中百姓暗行咒骂为由,逼破武后速将皇位传至太子,且要先行诛杀恒国公、邺国公二人。
再之后,才得知此消息不几日,宫中便已传出,张易之、张昌宗二人及其一伙张氏同族,为兵变一众得以诛杀。
传消息之人所述张氏一伙死状之惨烈,闻所未闻——此事倒是难以忘却,可眼下面对武三思,又如何开得了口。
武三思对韦巨源所思将言,竟有些殷
切,这时又问,“韦相可想起何事否?”
“虽……虽未亲眼得见,而自他人转述,”对方殷切之至,自己再不行回应,恐惹武三思不快,韦巨源支吾着回道,“听闻,张易之、张昌宗二人与其张氏一族人等,死状惨烈……”
又支吾着再问,“不知殿下可曾听闻,而又确有其事否?”
话音刚落,他只觉武三思眼中一亮,“本王就知汝对此事记得清楚!如何不是确有其事!”
被武后立为恒国公、邺国公后的张易之、张昌宗二人,挥霍无度,荒淫更盛,且因长期服侍武后,受人非议指摘,心中自然滋生出许多邪心恶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