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白选择正月十五曝光真相,因这一天才是舞阳公主真正去世的日子,而非天下人以为的十二月初一。
陆逊安静地听着陆安然叙说完,露出与雷翁如出一辙的表情,怔怔坐在那里半晌不动。
陆安然想起,当时在西山,似乎柳相也是如此。
“舞阳公主,真的死在父亲手上吗?”陆安然再次问道。
陆逊深吸一口气,眼底交杂着缅怀与痛苦的神色,“的确是为父砍下了她的头颅。”
陆安然心弦颤了下,“父亲……”
“一年的时间,我们都以为皇上打算放过丹绘,可是他还是找来了。”陆逊目光放远,好像在窥探过去的画面,“皇家禁卫军守在陆氏大门口,皇权的威压,无人可以反抗。”
陆安然明澈的目光看过去,“皇上用整个陆家威胁您。”
“还有你。”陆逊被这样清透的眸光看得万分羞愧,偏过头道:“那个时候你的母亲生下你后刚刚离开,为父没办法承受再失去你的后果。”
陆安然伸手抓住陆逊的手掌,满脸正色道:“刚才父亲说,您的确砍下了舞阳公主的头颅,可是您没说她是如何死的。”
陆逊感受着手背贴合过来的暖意,让他喉间一哽,缓解后方说道:“这话说来像是为我自己开脱,然丹绘真正的死因是自尽。”
陆安然没来由的松口气,心里不禁对那位无法谋面的舞阳公主产生强烈的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令他们这些活着的人至今念念不忘,连带着爱恨情仇一直延续到现在。
“世上再也没有比丹绘更通透的人,她一辈子最大的悲哀在于她的出身。”陆逊背过身,双手扶着窗台,声音低沉道:“她十五岁发下宏愿,以一身医术匡扶世道,但她最后连自己都救不了。”
“舞阳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陆安然问道。
“她……”陆逊闭了闭眼,出现在脑海里的是十五六岁的少女,笑容开朗,眼眸灿若朝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大臣们口中赞颂的明珠。
一转眼,少女褪去稚嫩的外表,越发亭亭玉立,性子内敛而沉静,手执银针的时候,周身充满了不可言喻的超凡气度。
最后,已然成为他人妇的女子手持长剑来到他面前,她的目光如同从前一样,看人时十分真挚,甚至嘴角还带着笑,“宁远,我知道他来了,还带了一万禁军和他的龙武卫。”
陆逊急道:“丹绘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马车,我送你离开蒙都,北境除去牧兰族外,还有荆川一带不在大宁朝版图内,虽条件辛苦,但你只要去那里住几年,日后再隐姓埋名回来……”
丹绘微笑着止住陆逊的话,“逃不了的,我走了,你怎么办,陆氏怎么办?还有我儿……”
那个时候尚且年轻的陆逊双目赤红,拽下挂在墙壁上的佩剑,就要往外冲,“那我便去会会子桑九修,问他到底为何要这样逼你!”
丹绘没有跑过去拉住陆逊,对着陆逊的背影从容道:“我死后,请你将我头颅割下,亲手呈献给新皇,向他表明你陆氏忠诚,而后将我躯体葬在草原上,不要立碑,也不需后人祭奠。”
陆逊听着不对反过身来,正好看到丹绘嘴角含笑的自刎一幕。
“父亲,你怎么了?”陆安然的声音将陆逊神志唤回来,他低头摊开手掌,发现手背微微湿润。
陆逊双手捂住脸,他所承诺过的事,一件都没有做到。
陆安然不是很能理解,“既然皇上憎恨舞阳公主,为何又要带她的尸骨回去风光大葬。”
陆逊摇头,“丹绘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她以为她死后,皇上就算放不下仇怨,也做不出死后鞭尸这样丧失风度的事,最大可能便是不予理会。”
然而,皇帝出乎意料地带走了丹绘的尸体,从北境一直到王都,接着传出舞阳公主生子难产而死,因国事未定,停棺一年,现诸事皆安定,追封舞阳公主为圣孝贞惠安辅天仁纯皇后,以国母身份下葬皇陵。
甚至,皇帝当着众大臣的面亲手给舞阳公主戴上了象征无上荣耀的九凤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