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说得明白,她便也只能直说了。
“我既不可信,你为何不能后退一步呢?既然很可能无法在一起,便该做好分开的准备。若日后能有个好结果固然好,若没个好结果,分开这许久,割舍彼此时,也至于太难过了!”
割舍?
沈惟清苦笑。
他自嘲地想,能用到“割舍”这等字眼,是否她本意还是舍不得的?
阿榆看他似酸涩又似欣慰的神情,莫名有些心虚,愠道:“我说得不对
吗?”
“没有,你说得很对。”
沈惟清看着她,目光却愈发柔和,“你幼年流离,受尽磨难,但凡世间苦痛,你都经历了一遍。若再经历情人背弃,爱人离心,你会更孤寂,更冷淡,不仅食不知味,连人生都会寡淡无味。
故而你凡事只能从最坏处想,从最坏处打算,将心底的爱悦降到最低。
如此,万一真如所料,你所承受的伤害,也就不会这般大。”
月下的阿榆肤白如雪,娇美动人,身体却紧绷着,无意识地揉捏着手腕,一时没说话。
她并没有细思过为何她会回避与沈惟清见面。
即便有过肌肤之亲,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回避的。但此刻听沈惟清说起,她竟觉得他是对的。
她并不看好她和他的未来,并在有意无意间为他们的彻底分离做着心理准备。
“都是我的错,不够强大,不够机敏,无法让你信我。但这没关系,你不就我,我去就你。”
沈惟清看着她下意识的紧张和警觉的姿态,心口一阵揪痛,却轻柔地继续絮语着。
“江九娘一案,我身处肮脏之地,遭受刑讯与折辱,于我是前所未有的恶劣境地,却未必是坏事。
我本担心我前半生过得太过顺遂,无法与你悲欢相通,经了此事,也尝了一次含冤莫白,受了一回凌虐无助,经了一场死里逃生,纵不似你当年险恶,至少也略略知晓了你当初心境。”
“阿榆,最遗憾者,你
最痛苦绝望之际,我无法伴你身侧,为你分担。”
阿榆只觉脑中缭乱,心口一阵烫,一阵酸,说不出是舒适还是悲怆,竟有种将沈惟清抱住痛哭一场的冲动。
“沈惟清,你几时学会这么甜言蜜语哄人的?”
“心悦你之后。”沈惟清瞧出她心绪变化,大是欣慰,忽张臂,将她拥入怀中,低低道,“我的娘子,经历半世流离与苦难,就该被这般一生一世地哄着。”
心口的滚烫和酸涩,终于涌到了眼底。
阿榆将眼睛埋入沈惟清肩窝,哑着嗓子道:“沈惟清,喜欢我这般的小娘子,很累的。”
沈惟清觉出肩上的热意和湿意,喉嗓间也哽了下,方轻笑道:“我喜欢这般累着。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这难以捉摸的妖精似的小娘子,可晓得她这性子,很容易与幸福擦肩而过?
而他万万舍不得她这般日日夜夜地孤寂下去,只能不惜代价地哄着她,守住她。
暗夜的林子里传来寿王“噗”的一声笑,却骤然闷住,应是寿王在暗地里窥视,不觉间笑出了声,忙又掩住了自己的嘴。
阿榆羞恼,正待发作时,忽觉一道森冷之意从脊背窜出,危机感蓦地涌上,立时叫道:“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