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唯诺诺,说好听些是韬光养晦,说难听些就是卑弱无能,若不早做打算,如今囚困的是我,未来囚困的就是他了!”
她虽这般说着,却命力微铺开纸,洋洋洒洒写了七八页,阿榆觑了几眼,满纸的相思缠绵,哀难自胜,言道妾身未来尽托郎君,郎君努力加餐,多多保重,若能登得青云之巅,当是你我再会之期。郎君切记切记,妾身苦盼胶弦再续,故梦重圆……
跟那个随口说着“大丈夫理当如是”的彪悍女郎判若两人。
柳娥等那墨干之际,笑意温婉,“阿榆,你莫用这等眼神看我。郎君们毕竟是男子,总还有哄着些才好。”
阿榆笑道:“你寻的是丈夫,又不是儿子,为何要去哄他?”
柳娥道:“阿榆,但凡是人,性子里都有棱角,有的人圆润些,有的人尖锐些。圆润的倒也不妨,若是两边都是尖锐,便如刺猬般彼此刺扎,两边都是血淋淋的,岂有不痛苦的?若是一人棱角圆些,一人棱角尖些,圆润的那个总是被扎着,未免有些惨。”
阿榆随手拿了剔骨刀出来把玩,笑眯眯道:“柳姐姐,你索性直说了,浑身是刺的那人,就是我,跟我相处之人会被扎。嗯,你想说,沈惟清有点惨?”
柳娥看着她手中冷森森的刀,便有些担心自己说了实话,沈惟清会更惨,遂笑道:“他的性子其实也不好,便跟我一样,爱装模作样,把自
己的棱角都藏了起来。如此一来,他不仅会被相处之人的棱角扎伤,也会被自己隐藏的棱角扎到。还好,寿王本就是圆润性子,不会扎到我,我努力收敛自己,也不去扎他,如此方能长长久久,和和美美。”
阿榆动了动唇,又闭了嘴。
她本想说,这般相处不得、相见亦难,也叫长长久久、和和美美?
只是柳娥好意劝她,她却任凭自己棱角去扎人,未免伤人太甚。
她素来不愿做好人,却也不愿伤到自己的朋友。
她的朋友,来之不易,每一个都值得珍惜。
当然,沈惟清……也值得珍惜。
于是,回去的一路,阿榆看向沈惟清的脸色总算好了些。
沈惟清何等聪明,立时猜到柳娥说了些什么。
以阿榆这性子,居然能听进去,也是不容易。
由此也见得,沈郎君在旁人眼里再怎样加官晋爵甚得君心,在阿榆眼里依然地位低下,甚至不如柳娥,更别说秦藜、安拂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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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惟清虽哀叹,却也庆幸阿榆尚能自由来去,尚愿为他冒险留京,如今更留在这小别院里,为他又做了几样可口肴馔。
——虽说寿王也在,但寿王接到柳娥书信后,便独立中庭,悲不自胜,沈惟清绝不认为阿榆会愿意给这般哀哀戚戚的郎君做吃食。
倒是寿王闻到肴馔香气,也不计较阿榆是黑脸还是红脸,立时收了书信,一阵风似的赶到饭桌前,看着满桌的饭菜双眼
放光,先前的哀戚一扫而空。
阿榆似笑非笑地瞧他,“柳姐姐应该更愿看到寿王殿下努力加餐,振足精神,寻出法子早日还她自由。”
“正是,正是。”
寿王一边说着,一边已落坐,提起了筷子。
除了先前为穆清真人准备的素食,阿榆又做了几样时令肴馔,如蟹生、鱼鲊,还有一道莲房鱼包。
莲房鱼包是以嫩莲房去穰截底,剜穰留其孔,再以调制好的新鲜鳜鱼肉填入其中,放入甑中蒸熟。
听着不算复杂,做起来真真琐碎得头疼。别的不说,就说用竹签一颗颗剔出莲子,用小勺一点点剜去穰,然后再将治净的鳜鱼剔去鱼刺,切作豆粒大小,腌调入味,一点点塞莲房中……
沈惟清领了这“简单”的活儿在旁摸索时,颇有点痛不欲生之感,便很是佩服高家小五郎能在阿榆身边待这许久。
想来,要么对厨艺是真爱,要么对安拂风是真爱,这才舍不得离开。
至于别的可能性,比如阿涂弱小可怜,给阿榆吓得不敢违拗,只敢乖乖听命之类,这样的念头也曾一闪而过,便迅疾被掐灭了。
阿榆出身高贵有才有貌却受尽委屈和折磨,还能如此仗义善良,自然怎么做都是对的。
吃过饭后天都黑了,但寿王瞅瞅沈惟清,并未立刻离去,借机也将阿榆多留片刻。
阿榆怜悯他与柳娥无法相见之际,他也在怜悯沈惟清。
柳娥一次次捎出来的消息,要
么柔情蜜语,要么如今日这般的长长书信,无不传递着她的情比金坚,以及对他无条件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