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他不解阿榆为何游了一次汴河,看了一回州桥,为何心情大好。
原来是因为那行字。
“人生一世,
来如风雨,去似微尘。日省一恶,日行一善。唯愿岁月长青,瑾瑜无恙。”
原来出资修此处破损的是魏王,欲为爱女赵瑜行善积福;
但彼时魏王已受官家猜忌,怕有收揽人心的嫌疑,竟不敢出面,而是将善资交给楚王,让楚王转交户部。
楚王深知四叔心意,故而命人在青石之上,刻下了这行字。
这行字,见证的是魏王夫妇对女儿温柔而深沉的爱,隔了十余年,依然深邃有力。
他慢慢品度着阿榆当初见到这字迹时的所思所想,耳边便似传来阿榆闷闷的声音。
“沈惟清。”
他以为是幻觉,没有抬头,也没有抬眸。
这时,一道身影翩然而下,落于小舟之上,激得小舟一阵猛晃,刚刚立到舟上的身影也不由地随之左右晃动。
沈惟清回过神,连忙坐起,抬手一拉,已将那身影拉下,拥入怀中。
轻软瘦巧,身姿柔韧,正是阿榆。
她歪着头看他,“你半夜不睡觉,跑这里做甚?”
沈惟清道:“我就是忽然很想知道,魏王怎会忽然想到出资修这桥。莫不是秦萱幼时掉落桥下时,遇到了你们一家?”
他自然而然地问着,仿若在随意话着家常,轻松自在。
阿榆便不由地放松下来,同样随意地答道:“当时正游河呢,谁知掉了个小娘子下来。”
她用手比划着,“就在这里,我手一够,便够到了她的手。不过我那时很小,力气也小,抓不住她,
还险些被她给带下了水。但阿爹就在我旁边,一只手搭住我的肩,另一只手一提,便将秦萱救到船上来了。”
提起那段岁月,她的眼睛里有了光,面颊上笑出了一对酒窝,清澈娇憨。
“嗯,救人之后,你们应该没有多停留,很快就离开了?”
“是啊,那段时间官家常召阿爹入宫,每次回来时阿爹都有些发愁的模样,行事便小心多了。我们当时靠了岸,也没敢露头,只让从人将秦萱送还秦家。那时我又小,记性不那么好,后来再见到秦萱时,居然没认出她来。”
阿榆回想起和秦家姐妹的相处,笑了起来,“我初去秦家,她还老欺负我,一副看不上我的模样!若她晓得当初是我救了她,不知会如何。可惜她死了,我都没来得及跟她说这事呢!”
“你那时其实是不方便跟她提这事吧?”
阿榆遗憾地叹了口气,“不是不方便,是不敢。世人眼里,女匪已经够可怕了,谁能想,我还有比女匪更可怕的身份呢?”
沈惟清温柔看着她,“若你这叫可怕,那世人尽皆恶魔。”
“难道不是吗?”阿榆又笑起来,声音细而尖,“举世皆我敌,举世皆恶魔。可他们偏偏指着我说,我是讨债的女鬼,我是天杀的恶魔。我那时才多大?就,就这么高吧?”
阿榆比给沈惟清看,“我没有伤害任何人。猫狗都比我强,他们至少有尖利的爪牙,我却什么
都没有。但我想,我真的是恶魔吧?
不然,阿爹阿娘为什么不要我呢?一定是我的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