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往后,为魏王求情的,几乎都受了申斥。
旧事重提,沈纶不由额上冒汗,咳得喘不过气,“老臣、老臣有罪……”
沈惟清、老内知忙去帮着拍抚沈纶的背,为他顺气。
沈惟清恭谨道:“陛下明鉴,祖父之意,原只是心痛楚王遭遇,对陛下及诸皇子并无不敬之心,且希望陛下及诸皇子善自保重,勿为小人所乘。”
官家叹道:“沈相如今这病势沉得很,还是少思少虑,专心养身体的好。”
他说
着,端起茶盏正要喝时,忽然手上一空,茶盏竟被阿榆夺了去。
官家皱眉。
他身后的布衣男子也皱眉,警惕地看着阿榆。
沈惟清怔了下,“阿榆?”
阿榆道:“陛下,这茶喝不得。”
布衣男子面色骤变,官家却笑了起来,“难道有毒?这可是你方才亲手所倒。”
阿榆晃了晃茶盏,将茶盏抵到唇边,一饮而尽。
她眸中水光荡漾,却在饮茶之际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换成一抹近乎顽劣的笑容。
“我刚扎了那管事,沾了一手脏血,倒的茶吃不得。且陛下既觉沈老信不过陛下,我又是那个不听话的苏中丞之女,沈府的茶于陛下未必安全,陛下便该善自珍重,不该喝这里的茶。”
若她不是亲口喝了那茶,证实了那茶无毒,她那郑重的神情,真能让官家心生疑惑。
他摇摇头,“小娘子,如果朕渴了,偏要在这府里讨几盏茶呢?”
阿榆怔了下,颇有些恼火的模样,说道:“那我叫人去取银盏来给陛下倒茶。”
她丢下茶盏,真的气咻咻地跑了出去。
不独官家愕然,连沈惟清都忍不住抚额。
官家见沈惟清苦恼又啼笑皆非的模样,心情反而略好些,“惟清,你这未婚妻的性子,似乎不大好?”
其实官家已是含蓄了,“似乎”二字完全可以去掉。
不仅性子不好,且胆大妄为,换个强势或凶残些的君王,怕是已治个大不敬之罪拉出去了。
沈惟清苦
笑道:“陛下明鉴,她曾是闺阁千金,却半世坎坷,吃足了苦头,偏偏心思敏锐,有时会显得喜怒无常。但她也继承了苏中丞的耿直刚正,心地再善良不过。”
官家虽觉苏季成太不知趣,却也承认其耿直刚正,否则当初也不会将御史台交予他掌管。
如今细想着,这小娘子的确有些像苏中丞,气鼓鼓说话的模样颇像自家小女儿在撒娇,娇妍明媚,莫名让他生出了几分亲近感,再无责难之意。
阿榆果真有意避嫌,很快就让卢笋送来一套银茶具,连茶匙都是银的。
此时官家的侍从们也已赶到,接手了沈家的茶具和茶粉,迅捷检查一遍后,很快又泡了茶,奉与官家。
官家喝了两盏茶,叮嘱了沈纶好生养病,这才离了沈府,却是往楚王府去了。
他那个因发狂而烧宫、杀妻的大郎,曾让他伤透了心,如今却只剩了怜惜。
贵为天子,坐拥中原,他竟没能护住自己的长子,他竟将自己的长子当作疯子关了八年……
也亏得寿王尚有手足之义,明里暗里维护着,不然,作为一枚皇室弃子,背负如许恶名,这孩子不知该过得如何委屈,如何凄惨。
当初在火场里舍命相救楚王是许王,但这些年维护楚王的却是寿王。
那么,许王对昌平侯谋害许王之事,是否知情?
当初出现在火场,是否在刻意演一幕兄弟情深给他看?
昌平侯府里,又能否寻出彻底
治愈楚王的办法?
官家一路行着,竟如世间无数个寻常父亲那般,满怀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