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惟清道:“当年你与寿
王情投意合,一道赐婚诏书,将你逼入道观,双双抱憾!如今你明知我与阿榆彼此爱悦,却想用四十年前的婚约来困我一生?”
柳娥冷笑,“彼此爱悦?你可知,她接近你,只是想哄你认了那门婚约而已!她在骗你呀,沈郎君!”
她怜悯地看着沈惟清,宛如看着傻子。
沈惟清若无其事地负了手,“柳娘子,你和阿榆不太投缘吧?”
柳娥不解,答道:“阿榆为人仗义善良,我与她岂会不投缘?”
沈惟清也笑了起来,“她那不是仗义善良,而是率性而为。
世人害她坠入地狱,她看世人皆可入地狱。
举世皆恶人,举世皆可杀。”
他想起了红叶青叶那个淹死在河里的爹,想起了昌平侯府里想害阿榆却莫名死在湖里的园丁,想起了想绑架她却被收拾得比小猫还温顺的小钱儿。
若非此处是京城,若非她顶着秦小娘子的名头,她怕是能捅破天。
沈惟清心里发苦,声音却不觉地温柔起来,“那位早夭的苏浮游小娘子,是她年幼时的光;灵堂里那位善待她的秦藜小娘子,是她年少时的光。
若无她们,阿榆可能已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好在有她们,阿榆总算没有疯,只是阴暗随性,不解人间情义,更不解儿女之情。
但她已知晓珍惜我相赠的簪,懂得心疼我,想着为我绾发。”
柳娥呼吸略急,“她亲口跟你说过爱悦你?”
“她若真说了,我倒不
敢信了。我这位娘子,十句话有九句半信不得。”
“那你还心心念念喜欢着她?”
“喜欢。”
沈惟清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自幼被教着循规蹈矩,就喜欢她这般不守规矩的狡猾娘子;就像寿王宽仁良善,却喜欢柳娘子这般长着一百个心眼子的娘子!”
“你……你别忘了,秦家太爷救过沈老相公!沈家当真要做背信弃义之人?”
“柳娘子,你欠恩,阿榆欠情,但在下并未亏欠过秦小娘子,也不会受这些久远之事的裹挟!”
柳娥再不料沈惟清竟如此直白,如此不顾道义,不觉恨得咬牙。
“沈家果然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沈惟清眉眼更加冷淡,“那柳娘子可知,当初秦家逃离京城时,是沈家暗中援手,以三死七伤的代价,才换得了秦家安然离京?
柳娘子可知,饮福大宴数日后,楚王纵火烧宫,满朝震惊之余,官家怀疑与秦家潜逃有关,进而怀疑沈家。祖父为表清白,辞去宰辅之位,我父亲、堂伯也自请外调,远离京师。
沈家嫡系自此势弱,乃至我羁系大理寺时,竟无至亲骨肉可以援手。
请教柳娘子,沈家这算是忘恩负义吗?
四十年前一饭之恩,沈家三代要如何还,才能还够?”
柳娥再不料以恩相挟,竟招出了这些内情,一时怔住。
廊下传来力微的咳嗽声。